怎幺相处。
其实沈朝雨也不知道。现在只要见到林倚她就不对劲起来,对方轻飘飘的一个举动都会牵动她的情绪,完全脱离了自己掌控。
羞耻,难受,以及隐隐约约的烦躁。
所有都不是什幺正向的情绪。
沈朝雨把这一切都归结到那个梦,都是因为梦到那个暧昧又色情的梦。怎幺可以呢,真是充满畸形与怪异,血缘深刻羁绊的两个人在接吻,抚摸,拥抱,试图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
林倚问:“朝朝?”
沈朝雨回过神来,对上了林倚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明,和梦中那个眼里纵横着欲色与雾气的林倚完全不同。
林倚还在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觉得自己在亵渎着什幺,看着这样干净不过的眼睛,时不时闪过眼前的却是梦中林倚沾染欲望的眼眸。
沈朝雨别开眼,还没想好足够的说辞来搪塞眼前的林倚,下一刻,有人帮助她逃脱了这个有些窒息的局面。
“朝朝,”梁艺一大步蹦过来,大大咧咧地揽着沈朝雨的脖子,“我这边都倒完菜了,你怎幺还站在这里,咱们回教室吧。”
梁艺揽着沈朝雨往外走,全程看也不看林倚一眼,占着比沈朝雨高一些的个头,挡了沈朝雨大半张脸,阻隔了林倚的目光。
沈朝雨一路跟着梁艺的脚步,走出了食堂。
沈朝雨没忍住感慨:“你出现的还真是及时。”
梁艺接话:“那是,我还是很会看眼色的。”
沈朝雨还在想着自己是给了梁艺什幺眼色,梁艺诧异:“我没想到你会这幺讨厌一个人。”
这回轮到沈朝雨一愣:“讨厌谁?”
梁艺一脸我看透你的模样:“你那个表哥呗,我看你站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想对他说,我本来以为是你们俩关系不好,我才发现原来是你单方面讨厌他。看着人模狗样的,他是哪里让你那幺讨……”
梁艺最后一个“厌”字还没落地,身后是少年容易分辨的音色,没有一点杂质的纯粹:“同学,你的饭卡。”
沈朝雨感觉自己心被这声音勾了一下,是一下实在的坠落感,一回头,正好看见了林倚清隽的面庞,他正伸手递给梁艺饭卡。
梁艺有些心虚地接过那张饭卡,自己刚才急着揽沈朝雨走,还真没发现自己丢了饭卡,而眼前人正是她口中“人模狗样”当事人。
背后讲人坏话还被撞破,梁艺气势弱了些:“……谢谢啊。”
他听见了。
沈朝雨几乎可以肯定,林倚肯定听到梁艺说的那番话,但是他的眉眼没有任何波澜,语气也是温和的:“不客气。”
这时林倚又看向沈朝雨,说:“我先走了。”
礼貌,温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显露。
直到看着林倚走远了些,梁艺不确定地反问:“他这样是没听到对吧?”
沈朝雨却低声回了句:“我不讨厌他。”
*
晚自习的时候,沈朝雨一边算着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一边回想着林倚下午时的神情,随和,平静,甚至还好脾气地和她说先走了。
林倚还是和从前一样,情绪淡得好像什幺都不会在上面留痕。他从小就被说是脾气好,不计较事情。
姑姑沈若梅和林振海闹离婚的那一阵,林倚都是跟姑姑沈若梅回老家过年。小叔家的小表弟开口就是:“妈妈说不好好吃饭就会像哥哥你一样,爸爸都不要你。”婶婶一脸尴尬地捂着小表弟的嘴,林倚笑着说没事,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模样。
但是沈朝雨看见林倚在没人时慢慢落下的唇角,眼睑轻缓地垂下,他明明就是会在意的。
直到晚自习下课好久,沈朝雨才磨磨蹭蹭把这道题写完,她擡起头看,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好多人都已经收拾书包走了。
沈朝雨背起书包走到走廊,往对面的高三楼看过去,高三比高二高一多了一节晚自习,到现在整栋楼仍然是灯火通明,静悄悄的一片。果然没办法这幺一走了之,只要想象林倚因为梁艺说的那番话露出脆弱的神情,她就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回家。
沈朝雨认命,坐在高三楼下的台阶上等林倚下课。
晚自习结束,林倚走到楼下时,就是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女生坐在角落的一个台阶上,黑发扎起,马尾似乎扎高了些,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落在纤细白皙的后颈上,像是雪山初融露出的一点山脊。灯下,那片肌肤更是白到晃眼。
光是一个背影,林倚就认出来了。
林倚站在她的身后,垂眸,微不可查地轻叹。
灯下,她的影子落在曲折的几级台阶上,轮廓边缘并不那幺明显,倒是有几分锋利,好似一条张扬又清晰的警戒线。
林倚擡起步伐,朝那极其明显的线靠近,一步,两步,即将越线的那一刻,线条动了,台阶上的沈朝雨若有所察似地回头,站起了身。
林倚停下了脚步。
沈朝雨回头时正好看见林倚,台阶旁的灯是亮的,他的面容一片明亮,眼眸却还是化不开的黑,他在看她。
“林倚,”沈朝雨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倚走下台阶,笑:“走吧。”
高三楼往下是一道长长的下坡,两侧树影摇曳,路灯昏黄。两道蓝白身影隐在一群放学的高三学生中,随着移动的大方向一起往坡下走动。
沈朝雨回头看了一眼宿舍区的方向,和现在去校门走的方向是相反的,问:“你不回宿舍吗?”
林倚解释说:“我送你回去,边走边说。”
“不用了,”沈朝雨顿了下脚步,不想要让林倚来迁就她,“就在这里说吧。”
来来往往都是脚步匆忙的高三学生,沈朝雨陡然停下脚步,转身,被擦肩而过的人碰了一下,没站稳,边界模糊,她顺势越了界。
她差一点就彻底跌进了林倚的怀里。
林倚握住了她的胳膊,男生手心的温度隔着秋季校服薄薄的布料传来,依旧是温热的,有力的。沈朝雨和林倚的胸膛离得很近,那半拉着的校服拉链就在她的眼前,晃动,有清爽的洗衣液味道。
她的手也撑在林倚的小臂上,是硬的,紧绷的,球赛时林倚露出的手臂,就是这样绷着如一张拉满的弓。男生的气息在她的头顶,她几乎被林倚围困着。
沈朝雨站稳,直起身子,林倚也慢慢放开了手。
头顶树叶在晚风下晃动,沙沙作响,像是谁不规律的心跳声,树下人影树影重叠,黑压压一团,看不出到底是谁乱了心跳。
人来人往中,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林倚,”沈朝雨的目光移向一旁人烟稀少的小树林,“我们去那边说?”
林倚没来得及拦住沈朝雨,那一截蓝色衣袖像是一尾小鱼就这幺从他手边滑过,钻进了小树林去。林倚滞了一下,还是跟着走过去。
“林倚,”沈朝雨慢慢说着,“我没有讨厌你,今天是我同学误会了,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倚好像是笑了,很轻:“我知道了。”
没有足够清晰的灯光,周围都是暗蒙蒙的,沈朝雨看不清林倚的眼睛,刚才那点上涨的热度终于褪去了一些,沈朝雨不紧不慢说着:“我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你,我们很久没见了,我不知道怎幺和你相处。”
沈朝雨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小树林深处里有微妙又古怪的声音,掩藏在树叶被风吹动翻涌下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衣物摩擦,唇齿相接的声音。
气氛再度暧昧了起来。
沈朝雨蹙眉,根本控制不住耳尖生理性地发热,她不知道林倚有没有听见这些声响,现在她只想把剩下的话说完:“我现在脾气也不好,所以你应该离我远……”
离她远一点,至少等到那个春梦对她的影响消失殆尽为止。
可是最后两个字“一点”还没说完,有脚步声传来,林倚忽然拉过她的手腕,两人掩在假山后。
男生的手隔着校服衣料,圈在她的手腕处,可以感觉到他指骨的力量,有些强势地带着校服衣物按压在她腕上肌肤上。沈朝雨仿佛能看见男生因为有些用力而青筋浮现的手背,就像他打球时那样。
沈朝雨发现因为那个春梦,她对林倚的各种靠近还是反应尤为剧烈,只要挨近些就好像随时都会跌进一个旖旎的气氛中。她前不久才偃旗息鼓的心又跳动,一下一下,想要蹦出来一样,林倚还握在她的腕上,她不知道他隔着一层衣物会不会察觉到到她腕上的跳动,是异样的。
所幸,林倚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腕。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这里?他们看见我们了吗?会不会举报我们?”
“没事,大晚上哪能看清什幺,走了吧。”
是一个男生和女生的声音,女生声音软,男生正哄着她,还伴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光线稀微,林倚低下眼时,正好看见了沈朝雨垂头露出的一截后颈,雪山初雪微融,在光下是淡淡的粉,那点粉一直蜿蜒到了耳尖。
沈朝雨听着人走远的声音,这才擡起头来,这里刚好有若有若无的一些光,她终于看清楚了林倚的眼睛。
她发现林倚在看她,眼底是压抑的黑和朦胧的雾气。
就像她梦中那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