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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昭离开之前往郑维仪桌上扔了一封请柬,样式做得极考究,右下角的暗纹里藏了一个徐字。

“人家都专程送到家里来了,但是你这几天总不回去,还得让我特意跑一趟,”谢兰昭很遗憾地叹气,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维仪,两边都在等你,再拖着就不识相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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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的上一任家主虽然是个Beta,但也凭着家族的威势娶到了一位Omega太太。然而徐老爷子尤嫌不足,一生忙于四处留情,终于费心劳力地鼓捣出了不少儿女,不过其中真正合法婚生的孩子只有一个,就是徐渺。

这位徐小姐完美地复制了母亲的基因,除了上等的样貌和头脑之外,她还是近几代徐家子嗣中唯一的Omega。

谢兰映病重之前一直在试图促成联姻的事情,可惜徐渺与她那个平民出身的母亲不一样,她是不必受人胁迫的名门贵女,所以无论如何都看不上Beta谢庭茂。谢兰映自己也知道这个儿子已经被妻子宠成了蠢货,如果真和徐渺结了婚,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谢庭茂不中用没关系,谢兰映还有备用选项郑维仪。这一个是真正的Alpha,除了不姓谢之外样样都好,然而他和徐渺的婚事也一直没能定下来。徐家那边是奇货可居,准备要坐地起价,而徐渺本人又始终在耍大小姐脾气,从不轻易给任何一个追求者好脸色。谢兰映为此事周旋许久都没有结果,直到现在他已有心无力,只能靠郑维仪自己再周旋下去。

如果这桩婚约真的拍板成交,谢家的势力版图就能得以扩张,郑维仪也能坐稳谢氏继任者的位置——谢兰昭当然不会放任事情继续发展,好在要从中做点小小的阻挠并不困难,郑维仪毕竟和谢家不算同宗,徐家仿佛觉得徐渺还可以找到更好的买主,而谢兰昭发现他这个外甥对这段珍贵的良缘也不够热心,并没有遵照谢兰映的意志去努力笼络那边的好亲家。

谢兰映刚病倒的那两年,郑维仪还与徐渺保持了不温不火的联系,不过谢兰昭已经亲眼看着这联系一年一年的冷却下去。他对外甥的终生大事非常关心,不仅时时注意着徐家的动向,偶尔也会为他介绍几个女朋友。

那都是些蠢笨、低级、远比不上徐渺的女孩子,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但郑维仪当谢兰昭是长辈,不得不对他的安排听之任之。这样的货色好像不能达到彻底勾住郑维仪、让他忘记那位徐小姐的目的,不过也很难说,有时候教养良好的大少爷正缺少这样粗野的刺激。

——而且能让郑维仪被迫浪费他有限的办公时间,去敷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相亲对象,对谢兰昭来说也足够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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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全与壮大自身的势力,世家之间总是互相通婚联姻,仅有的几家人像交换人质一样交换儿子和女儿,这些人质可以确保他们将为彼此满足事先说定的条件,也能约束财富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流动。

这几乎令人感到恶心,处于这个环境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是近亲媾和的产物,他们繁衍出的每一个后代也早都明码标价,随时恭候下一次交换。

他的家族需要延续这种传统才能壮大下去,郑维仪知道他有责任成为交换中的一环,然而他也知道这循环并非牢不可破。

至少他的母亲就曾经逃出去过,谢兰昼和郑逾结婚后的生活是那幺愉快,连带郑维仪的童年也有一片晴朗透明的底色。隔了二十年的时间往回看,他好像还能看见其中闪烁着模糊的、甜蜜的阳光。

郑维仪当然清楚谢兰昭让宋绫出现在他面前的用意,但他并不是很在乎,甚至自私地找到了一种隐秘的快乐。宋绫时常让他联想到蓝天下汩汩奔流的山泉水,卷着碎叶子毫不犹豫地往前跑,在每一个过路人脚边溅起一点凉津津的水花。这曾经是为郑维仪所熟悉的景象,然而在他此刻沉闷的生活中只有宋绫算得上洁净而鲜活——她明亮得仿佛是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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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末宋绫回家吃饭的时候捎上了玉禾真,何春龄非常高兴,因为每次玉禾真都会拎着自己最新研发的绿色食品过来。

“去年秋天种的两棵树莓第一次结果子,味道很好的,我做的树莓酱里面没有放多少糖,阿姨可以尝尝——这种莓子你有没有吃过呀?”玉禾真从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小袋树莓鲜果,“长这样的,不过很容易烂掉,要快点吃。樱桃倒是可以放久点,我也带了一包哦。”

何春龄笑眯眯地依次接过,听得连连点头,又说一看就是好东西:“阿真好厉害啊,什幺都会,手怎幺这幺巧啊?”

宋绫冷眼旁观,看这两人配合默契地一个献宝一个捧场,别人连话都插不进一句,大概她们才是亲生的母女。

宋立成今晚也在家里,此时大马金刀地往宋绫面前一坐,也加入了这场愉快的闲聊:“今年雨水可不少,你那个园子快烂完了吧?”

宋绫嚼着树莓蛋糕,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挺遗憾的,还没有。”

宋立成竟然没计较她恶劣的态度,沉吟片刻又问:“我上次让你去见的那个人是不是没戏了?”

“不要紧,本来他也不算最好的人选,”不等女儿说话,宋立成径自高谈阔论起来,“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那个谢家里面关系复杂得很,谢兰映好像自己还有个亲生的儿子,那他为什幺还要把外甥推出来管事?这个郑维仪真能当得了家吗?——不过你也别着急,爸爸很快会再给你找更合适的。”

离晚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宋立成自顾自地大讲了一番有关谢氏的豪门阴谋论,宋绫只管埋头吃水果和点心,对父亲的灼见真知毫无反应。

她觉得宋立成的话并不可信,毕竟每次何春龄回家抱怨没有订到想要的衣服首饰,宋立成也是这样一套说辞:“这种东西有什幺好,我看真是丑得很”,接着过几天就会把其它牌子的新款产品拎到何春龄面前。

这就是宋立成式的安慰,宋绫心里清楚,虽然并不是很领情,但也由着宋立成说了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好像也从中听出了一点真实的情况。

郑维仪大概的确是谢家明面上的管理者,却未必有与之相配的权力和自由。他的处境类似于一匹装饰华丽的好马,周身缀满足以令人目眩的金玉宝石,不过他身后也拖曳了冗长而沉重的车队,车辕上还站着数位驭马人。

“阿伯在说谁呀?”玉禾真原本在厨房里帮忙,半路凑过来听得一头雾水,“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宋绫把她的脑袋推了回去:“不是,和你没有关系。”

玉禾真稀里糊涂地走了,宋立成的高论也已经谈到了结尾,中心思想是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他一定能找到一个好人家,保证宋绫终身有靠。

又是那一套必须嫁给有钱人的邪门逻辑,宋绫实在不想听了,一推椅子就站起来,何春龄远远地看出她面色不善,立刻扑上来捂住宋绫的嘴开始打圆场,对宋立成说那些事情以后再讲,她听不得孩子要嫁人这种话,梨宝儿一辈子留在她身边才好呢。

何春龄边说边退,顺手将宋绫拽进了厨房,按着她给玉禾真打下手,宋立成失去了听众,只好愤愤地上楼去了。

——在场的四个人都没有想到,此刻距离宋绫主动决定去结婚还有不到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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