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知道卡卡西会答应。
因为这是一个短暂的,有明确日期的,又不是那幺过分的要求。
他向来不擅长拒绝她。
而她也自私地利用了这一点。
旗木卡卡西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做到。
叶子由绿转黄,缓缓从枝头飘落,道路两边是厚实的金黄色。
她还有小半年时间。
并不是想给他负担,而是她再清楚不过,一个人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些东西支撑。
比如被需要。
那是某个十分普通的午后。
她买了份量很少的饭菜,坐在餐桌边,一口一口的,全部吃掉。
洗好碗筷,放在架子上晾水。
除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洗好晾干,收进了衣柜。
家里经过大扫除之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樱最后看了一遍桌上的书信,确认一切均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人因为她的离开而工作不顺。
好友大概会哭吧,她想起井野多次询问,她怎幺了。
好在她不信鬼神,不怕已故的父母对她失望。
队友的反应她也能想象得到,不过他们总有自己的目标,也被别人需要,即使难过,也总会过去的。
至于卡卡西老师……
樱看了一眼天光,放任脑袋一片空白。
她端起杯子,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然后,靠坐在床头,静静地等着意识消失。
她的理论知识丰富,然而人体十分复杂,不同的体重,健康情况,药物耐受,这些因素会导致用药量的不同,她用微小剂量做了尝试,最终选定了当前的方案。
她什幺都没想,因为之前已经想过太多了。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忍者,能做到的事情少之又少,在亲眼见证了光明背面到底有多少肮脏与阴暗之后,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稳定,毫无波澜的稳定。
曾经的她会为了一个小动作开心,会因为一句话懊悔。渐渐地,却是像水滴入海,连声音都不会有。
一辈子都是爱的人生?她甚至已经不喜欢佐助了,随便他去哪里吧,反正双方都不在自己的未来规划里。
樱看着雪白的墙壁,感觉眼皮有些沉重,她双手交叉置于腰间,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以她的计算,她会在服药后十五分钟陷入无意识状态,两个小时后脑死亡。
按照她的安排,晚间就会有人来收尸。她不需要什幺墓碑,也不想在棺材里等着腐烂,大火一烧,喂鱼也好。
意识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了敲门声。
估计是有急事,但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哪里,所以她也完全可以不予理会。
大约过了一分钟,樱睁开眼,起身。
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忍者。
“春野副部长,医疗部来了一个紧急病患,静音部长不在,只有您能救得了她。”
手撑在墙边,樱听完了这番报告。
来人这才意识到不对。
“您不舒服吗?”
樱闭上眼睛,手背拂过墙壁,再睁开的时候,碧眸里只剩下果决。
“没事。你先回去准备,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送走了人,樱坐在玄关的凳子上。
她研究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过解药,眼下也由不得她慢慢做洗胃,只能用外科方法解决。
她在手掌聚集查克拉,绿色的光芒精准地朝自己的胃点下。
还真是痛得很,不同于刀伤和烫伤,这种牵拉感让她忍不住想吐,疼痛又消耗了她的体力。怪不得那次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按住勘九郎。
完成后,她清理了血迹,喝下一大碗葡萄糖加电解质,这才前往医院。
等候室坐着的两名忍者,看到樱之后果断起身,再跟她介绍了一遍情况。
“从敌人的手上救出之后就立即送过来了,但是别的医疗忍者看过之后,都说建议截肢更好。所以我们才打扰正在休息的您。”
“我知道了。”
樱摆手,示意他们稍作等待。
她扫了一眼,全身上下的其他伤口似乎已经被包扎完毕,只剩手上一处。
来医院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掀开纱布,她才明白,为什幺要找上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人的手可以这样破碎,已经不能叫骨折了,有几处甚至只剩下骨渣。
一阵恶心涌上胸口,眼前的场合不容许自己失态,樱强行压抑下来,在心里计算自己要接上多少血管和神经。
她招呼人走出房间,小声说明:“以她目前的情况,截肢确实是最佳选择。”
“但……”
她擡手制止。
“听我说完。”
“手术至少要做上十个小时,而且,我也无法保证她的手一定能存活,可能到最后还是要截肢。”
大家都喜欢奇迹,但樱最清楚希望落空的感受,她只是一贯会讲出来最坏的情况。
……
她说得明了,但出生入死多次的他们都明白,最坏的情况永远不会只出现在数字里。
没有足够的把握代替决定,一时间,队友纷纷沉默。
病患的情况不容许耽搁,春野樱返回室内,准备叫醒对方。
“医生……”
樱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刚才只顾着看伤,其他都没注意,这才发现她有着一张很干净的面容,虽然承受着痛苦,但除了嘴唇因为失血而发白,其他都没什幺不妥。
“我的手……”
声音很是微弱,樱弯下腰凑近,以尽可能轻柔温和的嗓音说道。
“我刚准备叫醒你,要跟你说手的事情。”
樱指了指她的右手。
“骨头碎得太多了,我不一定能接得上。如果尝试接上之后,血供恢复不了,最后还是只能截肢,即使接上了,恢复期也很长,你可能要经历不止一次手术。”
樱看着她,确定她处于清醒状态。
“截肢比较简单,我有把握让你一周内出院,也能控制住后续感染,等伤口完全长好,你可以尝试使用义肢。恢复全部功能是很难,但日常生活不会受影响。”
樱知道自己这句话相当于宣判,如果选择截肢,她以后就当不了忍者。她并不喜欢说这样的话,但这是她的义务。
“春野医生,我想试试接上。”
躺在床上的女子虚弱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
春野樱有些惊讶,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很快自己接上了话。
“我去准备手术,你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再聊。”
那一次手术整整用了十二个小时,助手都换了一轮,等她终于从手术台上下来,差点就倒在一边。
值得开心的是,手术最后成功了。
“啊,对了。”
樱从回忆里抽离,她总算了想起了一个可能让心情变好的办法。
指针走到五点,她换了衣服走出医院。
“井野?”
自从井野也跟着修习医疗忍术,花店就时常不开,但据她所知,最近井野并没有领到什幺任务,师傅这几天又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她在店里的几率很大。
“樱?是你啊。”
井野从一堆花里探出脑袋。
“是我。有什幺当季的花好养活的啊?”
“你怎幺忽然想起养花了?最近的话,就是雏菊和向日葵,每天换水就可以了。”
井野指了指所在的方向。
“不是我。”樱走向各色的雏菊,有几支粉紫色的她特别喜欢。
估计了一下花瓶的大小,她拿了十只。
“那是谁啊?”
井野接过花朵,熟练地包好。
“一个……很重要的人。”樱翻开钱包。“一共多少?”
“算你便宜点,一共是30。”
井野把钱收进抽屉里,扭过头看着樱,看得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脸上有什幺东西。
“我有种预感。”
樱正在回忆最近的陶艺店在哪里,冷不丁被这句话挑起了兴趣。
“什幺?”
井野看了一眼花。
“我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样子像是在说花,又似乎不只是说花。樱摇摇头,决定暂时不去管,她试图回忆村子里的陶瓷店铺,却怎幺也想不起来地址。
总不能十几岁就阿尔茨海默病吧。
樱难得的笑出声,然后,她捕捉到前方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背影。
穿着墨绿色的马甲,头发甚至还被路边的招牌挡住了,可她一眼就确定,那是卡卡西。
“老师!”
樱小跑着凑近,卡卡西也擡头看她。
“樱啊,下班了?”
“嗯。”
因为卡卡西的侧身,樱看到他手里的书是什幺名字。嗯,不只是名字,其实内页也看到了。樱颇有点不自在,但是卡卡西的样子,就仿佛他遇见的是同龄人。
之前私底下碰到他在看书的话,卡卡西总是会合起来,说:“樱还是过几年再看吧。”
话里话外像是生怕带坏小孩子。
虽然她也没有兴趣看,但想到他没有遮掩的缘由……有些画面忍不住地浮上脑海,她把视线投向旁边的灯光,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赶出去。
“老师呢?又打算拿着新书看一夜了?”
卡卡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哎?樱怎幺知道的。”
“还不是你说梦话说到的。”
樱忽然想起来店的地址,拽着卡卡西的手臂往前走。
“买点东西。”
买花瓶的过程十分顺利,樱挑了一款蓝色的大花瓶,表面光滑,釉色均匀。
她接了半瓶水,卡卡西把剪好枝的雏菊放在里面。
“所以是我要养花?”
樱点点头,绝口不提原因。
卡卡西倒没拒绝,他只是思索了几秒钟。
“但是樱,你知道我有时候会出任务的对吧?”
言下之意,如果突然接了任务,这些花就无人照顾了。
这个问题不算意外,樱想了想。
“那钥匙给我一份吧,你出去的时候,我过来换水就好了。”
她看着卡卡西,仿佛目的就只是照顾花朵这幺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