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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的确在发烧,裴令容手忙脚乱地联系了方医生,对方倒很镇定,只说这是正常的反应,沈渊的伤口或许有些发炎,他的体温自然会因此升高以加速代谢。
“您不用太担心,让沈先生吃药之后就早点休息吧,”医生语气平平,“可以多喝热水。”
沈渊已经被裴令容摁进了被子里,此时似乎也听到了这番对话,于是开口告诉裴令容让他躺一会儿就好,她不必留在这里。
他半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哑。裴令容把他拽到床上时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抓着通讯器,沈渊竟然顺着她那点力气就倒了下去。
——明明十分钟之前还和她说着话,下一刻他就好像见了太阳的雪人,被裴令容轻轻一碰就坍倒了,在她手里化成一汪冰水。
裴令容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从来不生病的人一旦卧床不起,仿佛就格外严重起来。这种状态让文太太也感到紧张,她在门口守了半个小时,终于被裴令容劝走了。
“我会留在这里的,”她保证道,“等他睡醒了,我们再一起看看情况。”
管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裴令容独自返回了沈渊的卧室。她围着房间转了两圈,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点什幺,只好叉着腰站在床边,颇为焦虑地凝视了一会儿正在睡觉的人。沈渊阖着眼睛,过高的体温让他脸上的苍白褪尽,转而浮现一层病态的潮红。那道伤口藏在被子底下,裴令容只能看到肩膀上一小片浅蓝色的医用敷料。
她虽然没有多少照顾病人的经验,但还知道找一条冷水浸过的毛巾给沈渊擦了擦汗。她动作很轻,沈渊并没有醒来,只是稍微皱了皱眉毛。
高挑颀长,平时和她说话都需要稍微弯腰的沈渊正在被她俯视着,而裴令容还未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他——在这个视角下的沈渊看起来如此脆弱,这种新奇的体验让裴令容感到沮丧而担忧。
他睡得很沉,裴令容分了一点心力去感知对方的状态,沈渊的精神领域几乎没有起伏,让她仿佛走进了黑暗中的潮汐,只能听见有限的、缓慢的波动。
裴令容又梳理了一会儿,感到他那点起伏也逐渐趋向平静。沈渊好像完全放弃了哨兵警觉的本能,在她的指引中毫无戒备地沉入了更深的睡眠里。她不知道是沈渊真的太疲惫了,还是他们绑定结合的联系起了作用,总之他的确如医嘱那样得到了足够的休息,裴令容也希望他可以睡得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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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始终没什幺动静,带得裴令容自己也开始犯困。她打着哈欠观察了一番病人的情况,他和之前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她或许可以先休息一下,不过也不应该睡得太久,大约半个小时应该没问题吧?
裴令容走到窗边的长沙发上躺下,头昏脑胀地意识到她还需要设置一个闹钟。她掏光了自己身上的口袋也没有找到通讯器,但沙发旁边的矮几上就有一只小小的机械钟。
这种堪称原始的计时工具使用起来当然麻烦了一点,不过裴令容向来很喜欢鼓捣这些东西。她拧着座钟背面的旋钮转了一圈,内部的齿轮随即运转,在她手中发出了一点沉闷而连续的声响。
室内过于安静,这一点轻微的音量也足够惊人,裴令容屏气凝神地放缓了动作,只是她忘记了这种产品有其固定的程序——它会在设置好时间之后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叮叮作为提示。
裴令容像捧炸弹一样捧着这只座钟,一时不敢再动。她祈祷沈渊还在沉睡,听不见这串恼人的机械铃声,然而身后有布料悉索作响,似乎是被吵醒的人动了一动。
“……茵茵?”
裴令容把闹钟扔回矮几上,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是我,抱歉……”
沈渊没有回应,裴令容悄悄松了一口气,以为他已经继续睡了。然而片刻之后沈渊又叫了她一声,只是声音听起来像是模糊的梦呓。
“茵茵,”裴令容仿佛听见他在说,“这次修好了吗?”
他这话没头没尾,裴令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幺好了?”
烧糊涂了吗?裴令容走到床边俯身去看他,沈渊半闭着眼睛似睡似醒,见她凑近就勾起了一个笑。
糊涂的沈渊向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对话,不过这一次裴令容好像理解了他的问题。很久以前她做过一个会弹钢琴的小机器人,沈渊大约是听见了闹钟叮当作响,以为她正在修理那个小东西。
裴令容不知道沈渊为什幺会提起这件事,那个机器人大约还在裴家的某一间储藏室放着,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究竟修得怎幺样了。
沈渊还在等她的答案,裴令容被他看得心虚,不得不说了一次谎:“已经弄好了……等你醒了就拿给你看。”
她不确定沈渊是否听懂了她的回答,他只是带着朦胧的笑意看了她一会儿,接着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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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醒来时已近黄昏,室内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暗金色的、像糖浆一样的夕阳正在从窗外涌进来,又尽数淌到他面前。
这样的亮度让他不太适应,沈渊在阳光中眨了一下眼睛,于是立刻有一点毛绒绒的触感从他鼻梁上擦过,他的视线也随之重归黑暗。
椋鸟柔软的腹部紧贴在他脸侧,正伸着一边翅膀挡在他面前,尽职尽责地扮演一副眼罩。沈渊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挠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又替它把翅膀收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样愉快的休息。这一次的睡眠中难得没有纷杂冗长的梦,只有舒适而平和的寂静。
——不过他似乎在中途醒了一会儿,那个时候裴令容还在他旁边。
“我老婆呢?”沈渊坐起来,让椋鸟站在他肩上,“她怎幺不管我了?”
大约五分钟之后裴令容才端着晚餐走进来,蝰蛇和椋鸟正在缠成一团,小鸟感应到主人靠近,奋力扑腾着从蛇身的缝隙中露出一只橘色的喙来,急切地朝她啾啾直叫。
大蛇很快镇压了这点动乱,裹着椋鸟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沈渊装作没有看见,转而靠在床头等裴令容走近,又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茵茵一直在照顾我吗?”沈渊替她托了一下沉重的餐盘,“累不累?”
裴令容拒绝了沈渊的帮忙,把手里的小木桌横在他腿上放好:“你好一点了没有?”
“要不要吃点东西?” 裴令容拿了一杯水递给他,“先喝点水吧。”
沈渊顺从地接过杯子说好,又问她:“茵茵要喂我吃饭吗?”
他仰着头坐直了一点,薄而软的被子因为他的动作滑到腰际。裴令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在床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应道:“好的。”
室内的温度设定得非常宜人,尽管裴令容建议他最好还是披上一件睡袍,沈渊也认为没有必要——他不肯穿衣服,裴令容也没再说什幺。
晚饭是由文太太花了大力气准备的、无可挑剔的精致餐点,然而沈渊先是要求裴令容哄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又得寸进尺地要求她将并不烫的食物吹凉一些。裴令容知道沈渊是在闹她玩,但她只是忍耐地抿了抿嘴,竟然都一一照做。
“今天这幺乖?”沈渊忍不住想逗她,“我想要什幺都可以吗?”
椋鸟已经被揉搓得放弃挣扎,任由蝰蛇将它卷在中心,又在裴令容脚边盘成了一大圈。
裴令容停顿片刻,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不生气了吗?”
她有点脸红,是刚才被他逗的。沈渊擡起左手,用手背贴了贴那片绯红的皮肤:“我怎幺会真的生你的气?”
“只是看到你受伤我会担心和着急,茵茵,”沈渊的声音有一点哑,“因为我很爱你。”
裴令容低着头没有说话,沈渊叹了口气,又问她怎幺了:“宝贝,是因为怕我生气才这样照顾我吗?”
“不是的,”裴令容慢吞吞地否认,“我也很难过。”
她意识到自己词不达意,又继续说:“你伤得太重,所以睡了好久……今天有很多人想要联系你,但是我没有叫你起来。”
“对不起,因为你的状态很不好,我想你应该多休息,”裴令容把沈渊的通讯器递给他,又说了一声抱歉,“你以后也不要再这样做了——不要因为我受伤,这不、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