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记住

一半课桌椅被移开,空出中间大片地方,只站着一个面如土色的男生,制服外套挂在柴瘦的身体上,背影正在发抖。

夏棠认出来,这人在食堂见过。

跟在陆霄身后的人中的一个。

像是终于等得失去了耐心,陆霄“啪”地合上打火机盖,擡起眼睛,朝对面人扬了扬下巴:“不说话吗?之前还很有胆量,一当着面就变成了哑巴?”

男生听到这话有所反应,但仍然绷着脸一声不吭,牙关咬得很紧,用了全身力气似的,腮帮子的轮廓凸显在脸颊上。

教室外的人也在讨论,上周还一切安好,这周一来不知道犯了什幺事,一大早在教室被公开处刑。

只有A班自己人好像都相当习以为常。

久没等到回答,陆霄缺乏耐心,正要起身,男生突然颤声开口:“你……你别过来……别以为在学校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要是敢对我做什幺,我父母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完了。夏棠在教室外想。

什幺时候用激将法不好,非得这时候用。

坐在椅子里的人果然挑了下眉梢。

立刻有人默契地站到角落,挡住摄像头的视野。陆霄站起身,往前走一步,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上下打量面前的男生,反问他:“你觉得我要对你做什幺?”

他的身材很高,居高临下,把对面的气势压迫得一点不剩。

男生几乎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就下意识要后退,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在他的脸上比例很不协调,仿佛青蛙鼓起的眼球。

李子沫在门口看得胆战心惊,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声音小心翼翼压低:“要不然,我们还是下节课再来吧……”

教室里,男生后退的一步踩在讲台边缘,脚下一崴,栽倒在地。

围观的同学爆发出几阵零散的笑声,陆霄只是低头看着他,意兴阑珊地垂下眼睛,觉得无趣的模样。

丝毫没有把人逼到极限里自觉。

眼看情况就要愈演愈烈,夏棠转头嘱咐李子沫:“你先回教室,我把东西送了就回来。”

李子沫“诶”一声,没来得及拉住她,再擡头,夏棠已经提着制服站到了A班教室门口,擡手在教室门边敲了敲。

两声不合时宜的声响。

教室里外的人都移来视线。

陆霄侧头看来,她提起手中纸袋开口:“你好,我来送衣服。”

上周五的食堂事件,大家都还记忆犹新。

视频早被上传校园论坛,这个周末,帖子全在讨论她什幺时候会被退学。

也许就是今天。

门口李子沫完全没料到她会直接上去敲门,紧张到快要过呼吸,双手握在一起,不敢离开,也不敢出声。

一群人的目光沉甸甸的如有实质,夏棠硬着头皮走进教室,越过跌倒的男同学,递上牛皮纸袋:“上周弄脏了你的衣服,实在很抱歉。”

姿态相当礼貌。

陆霄低头看着她,有数秒钟一语不发。

上课铃在这时叮铃铃响起。

连续三次的铃声,门口围观的人却几乎不动,都在等待他的回复。

而夏棠正在朝他挤眼睛。

眼角眨得快抽筋,对面人终于轻哼一声,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纸袋,指尖擦着手指经过,漫不经心回复:“知道了。”

他把打火机抛回到男生身上,轻飘飘瞥去一眼:“以后藏摄像机,记得换个聪明点的办法。”

授课老师已经来到了教室外,胳膊下夹着教案,不知该不该走进教室。

夏棠撑着张若无其事的脸,转身正要离开。

即将功成身退之际,听见身后陆霄的声音响起:“你叫什幺名字?”

仿佛胜利BGM突然停了一下似的气氛。

教室外正窸窸窣窣准备散场的围观同学都止住脚步。

夏棠转头,对上他黑亮的眼珠,很理直气壮的模样。

“夏棠。”她回答。

“哪个班?”

“楼下G班。”

陆霄哦一声,压了一整个早上的嘴角终于有一刻扬起来,好似阳光忽然灿烂,天气忽然晴朗。

他笑着,好整以暇,咬字清楚:“我记住了,夏棠同学。”

夏棠和李子沫匆匆跑下楼梯,仍然迟到了几分钟,在教室门口挨了老师不痛不痒的几句批评,缩着脑袋回到座位。

课间发生的事只过一个午休时间,已经进入人尽皆知广为流传的阶段。

陆霄对转学生说:“我记住你了”。

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的态度。

只有赤裸裸的威胁这一个解释。

李子沫一整天都没有缓过来。

后排同学当着她们的面,半可怜半嘲笑地讨论,这事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不如干脆主动退学算了。

上一个被陆霄整到转学的人,可是差点去了半条命。

作为全城最好的学校,入学条件当然也很严苛,学费和入学注册费都很高昂,升学率显示在数字上也一直很漂亮。

这所学校里,霸凌常以悄无声息的心理战为多,至多,把人带进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角落,推搡几下,删几个耳光,把头塞进马桶。

——除了陆霄这种不按常理行事的论外人员。

几个月前,刚有一个倒霉蛋被他逼到退学。同在A班的男生,断了四根骨头,包括一根肋骨,满脸是血地从卫生间里被擡出来。

最后被迫退学的还是对方。

整件事被密不透风地压下去,陆霄的档案里还是清白一片。

学校里那幺多富家子弟,但陆霄很特别。

他特别有钱与势。

而且脾气相当糟。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胄,校园里蛮横无理的国王。

夏棠腹诽,与其说是国王,说他是横行无忌的黑恶势力还差不多。

到放学之前,她安慰了李子沫八百遍。

“说不定他是看上我了呢?”

她甚至这幺说。

这话理所当然没人相信,李子沫还以为她是在自嘲,显得更内疚了。

夏棠没办法了,只好回去坐好。

唯独她自己没法对陆霄升起什幺恐惧之心。

他们两个认识了十多年,在怎幺对付陆霄这个问题上,夏棠经验丰富。

就在前天晚上,她还在洗衣房里和他做爱。

怎幺可能畏惧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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