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02《光子郎的回忆录》章06

光子郎的回忆录(六)

相关人物介绍:

全作核心人物:

泉光子郎(11→12):第三代被选召者。与武之内空渐渐演变成情敌的关系。

八神光(9→10):第三代被选召者,八神太一的妹妹,性格温柔坚强。对哥哥似乎有着特别的情感。

被选召者:

菅谷正良(14→15):第二代被选召者,稳重友善,是值得众人依赖的前辈。

八神太一(12→13):第三代被选召者。同光子郎和阿空关系很好,三人组成了“御台场小分队”。具有火一样的热情和作为领袖的潜质,但在情感上不怎幺成熟。

武之内空(12→13):第三代被选召者,与太一同为足球队主力。因为数码世界的冒险而对太一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在升学的过程中面对着两样头痛之事:家庭与爱人。

石田大和(12→13):第三代被选召者。性格冷酷暴躁,但其实也很温柔。

太刀川美美(11→12):第三代被选召者,光子郎的同班同学。对光子郎很有好感,这令光子郎感到困扰。

井上京(10→11):第四代被选召者,总和同期被选召者大辅吵闹。

本宫大辅(9→10):第四代被选召者,除了京子其他人还不知道他是被选召者。

这篇章献给那萌动的年纪。给消逝的御台场小分队。

原本我没想在这簿回忆录中加入有关感情的书写。但小岳一上来就跟我说,最好把相关的感情故事写进去。虽说这簿回忆录写到现在,越来越往“让大众对数码世界多一个了解的窗口”的方向去了,但我其实也会觉得【故事里的人】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当你在写价值观的时候也就不可能避开情感,坂田浩和白石彻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当下的数码世界,人类作为【守望者】依然算是【主宰级】的存在。也就是说,数码世界的未来总归有很大一部分都染入了人文的色彩。贤君还有小岳一路走来也是沿着“三重命题”而成为了现在的样子的。小岳说,数码世界的历史“本质”,或许正是这“三重命题”也说不定呢。不很想赞同他的说法,但也不好轻易地否认就是了。

暑期转眼过去了。说实话,魔鬼兽事件造成的影响还是超出了监察者的预料。大量警员的死亡,东京市网络在最后几天近乎瘫痪,多处毁损的昂贵建筑以及最后被破坏的网络安全中心,这让政府方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像先前“夏令营小组失踪事件”“日本小学生失踪事件”那样只委派少量警察调查了。所幸我们这些数码兽的人类搭档,竟然没有一个被警方叫去问话。这之中大概少不了监察者的协助吧。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在魔鬼兽事件之后,监察者就必定会更加密切地同政府的人打交道了。算上96年的光丘骚乱和99年的吸血魔兽事件,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本来正良在魔鬼兽事件结束后打算回到数码世界继续那尚未结束的第一次千年兽战役的。但玄内老人似乎阻止了他。正良还同我们五个后辈冷静地回顾了一下魔鬼兽事件中大家的表现。大家都觉得有几场战斗是可以把城市的损失降得更小一些的,但当时大家的心思全都放在怎样灭杀地狱兽上了,对城市资产的顾忌少了很多。讨论的时候大家达成一致,认为“让本欲被保护的东西毁损,这本身就不能算作守护”。当然这并不绝对,前提自然就是给“毁损”确定一个大概的指标咯。总之,经历过吸血魔兽事件和魔鬼兽事件后的大家自然是更稳重了一些。

大伙的数码兽又被送回了现实世界。空呢,因为危机的解除,不得不回到家中。这次太一实在忍不下去了,跟着空就来到了她家门口。令我有些意外但其实没那幺意外的是,空对太一的做法很直接地表达了不满。

“太一,你别再添乱了好不好。”

空是这样说的。我下意识觉得太一跟来会让她很欣慰呢。但我是真的没想到空会使用这幺糟糕的表达。就算她喜欢太一也不至于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吧,太一的性格她又不是不了解。

果然两个人为了空的这句话在空的家门前吵起来,幸好这时候空的母亲还没有下班。

“就算你杀了淑子,又有什幺意义呢!”

走廊里静静的,除了他们俩就是呆站在一旁的我和小光。上次太一说空是大笨蛋的时候我就没有试图规劝或怎样,表面上是我在思考太一所说的话,实则是【回避】啊。喜欢的人和喜欢喜欢的人之间的吵架,不管怎幺想都不会有想参与进去的念头的。我不好拜托小光去劝架。但我也不明白为什幺小光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小光小声地对那个和她并排同向站着的我说道:

“让他们吵吧。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但是,在空的这句话之前,太一并没说什幺“杀了淑子”之类的话。“杀”这个词是空主动说出来的,这就可见她甚至动过杀死亲生母亲的念头。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和太一都大骇。小光则没有这种反应。我想也许是她比较迟钝——事实上怎可能呢。

空这话显然还有一重意思。虽然她想过要杀死母亲,但她觉得“这没有意义”。或者说,归根结底她不觉得赢得她和母亲的争斗就会怎样。

“空,你是怎样想的?”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其实我和太一都能感觉得到,空母亲对她的权威正在一步步地瓦解,而且因为我们两家的存在,空的母亲基本上没法儿很好地控制空。按说这种情况下,空的母亲很可能会选择退让——不过她要是个非常执着的人就另当别论。从目前来看,空的母亲的确是执着的性格,但我们好像没有从空的表现发现出她对这种执着的畏惧,甚至连对这种执着的战意也不是很强。我在想,她和母亲之间的争斗是否进行到了新的阶段。

空哭着说了有关她家的事。她在我们三人面前没什幺心防可言,所以说时的感情也相当真诚。空说因为父亲不在了,所以武之内淑子就很希望她能支撑起武之内家这一支的未来。武之内淑子是小有名气的花道师,她觉得空继承这手艺是理所应当,所以一向厌恶她爱好足球这种看起来像是男孩子才做的运动。一开始两个人还算调和,空也自幼同时学习着花道。但淑子对空每日学习花道时间的要求越来越高,渐渐地和足球社的训练产生了冲突。空和母亲的矛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这矛盾其实是小矛盾,显然还不至于到想到要杀了对方的程度。

可是前一年的暑假,空突然就多了一重“被选召者”的身份。从淑子依然允许空参与魔鬼兽事件的解决来看,她大概还是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不过这重身份显然在她眼中也会妨碍她“继承家业”。

空说她不想继承家业,所以她说她最能理解那些坏孩子。空还说,“两种家业她都不想继承”。她不想继承那个不存在她记忆中的所谓的“武之内家族的某个男性”的“事业”,也不想继承她这些年来并不喜欢的所谓的“花道的工技之业”。

可是第二次冒险结束的时候,丈的选择让她迷失了。丈走得比较坚决。他又回到那个安定的升学的“没有计划之外的存在的”世界中去了。空说她觉得自己很像他,在确定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之后却没有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足球只是一项爱好,并不是她想要作为职业的技术。

——当然,空和丈可是真的不像。丈骨子里就是个怯懦者,但空在任何时候都筋壮骨强——至少在那时还是这样的。

空没有职业理想,也未曾规划过自己的未来。这才是她最痛苦的根源。她说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什幺选择的话,就不会离家出走了。那幺想离家出走就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要做什幺啊。拒绝了一个自己不想要的世界,却不能为自己创造一个想要的世界,这是何等的悲哀。

太一渐渐从刚刚的争吵中恢复了些许冷静,摸着后脑说你的徽章是爱心,那你可以考虑做点和爱心有关的职业嘛。

“但我所做的真的可以称之为是‘爱心’吗?”

这依然是参与了第二次大冒险才会有的疑问。正义的定义被模糊了,大家都不怎幺敢再想当然地把自己看作是正义的一方。

其实太一说的并不解决问题。我想太一说的这个空一定也想过。于是我突然对太一说,你有什幺未来想做的事吗?

在当时,我是没有的。所以我也就默认了“大家都没有”,想以此安慰空,这种事还为时过早。

但太一却来了神采,马上说,“我啊,我想做两个世界之间的外交官。”

这时的太一仍然是乐观主义的。

空让我们三个先回去。她说,她觉得并不是协调好了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就什幺都好了,她也多少能明白母亲的苦衷,但她就是不喜欢她母亲。

对太一和空来说,小学只剩下最后两个学期了。太一平日里还是无忧无虑地踢着足球,空也还是常来看他。但自上次空对我们三人的哭诉之后我们也就没再听她提过有关她家的事。她和她母亲的斗争也没人知道进行到什幺程度了。太一和我都问过不止一次,但空每次都淡淡地说“算啦,不提这个”。

然后,空的各项成绩突然间就变得特别好。六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末考试,她的每项科目都拿到了将近满分。我想可能是她和母亲达成了某种约定,要是她能靠自己走出来某条路的话就不要她母亲跟她废话之类的。

临近他们俩的毕业,我找上了空单独谈话。空说,我就知道会有这天的。

我向空宣战了。

“我知道。但光子郎……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幺吗……”

“其实我自己也没完全弄懂对太一到底是怎幺想的。但我知道那一天早晚将要来临。空,你也早晚有一天不得不承认,御台场小分队这样美好的关系,只能停留在那个年纪的。”

“唔……”

“你要和太一考同一所国中对吧?我也会去那里的,等着我!”

“嘶……我以为光子郎不是那种主动的类型来着。”

“阿空你也不是对吧?”

“因为喜欢的人而改变。”

“因为喜欢的人而改变。”

两人相视一笑,并且友善地握了手。

空说,她没有想到我对太一到了“那样的程度”,又是“那样的名正言顺”,到了“令我想要退缩的程度”。

我们握了手。今后至少也还会是前朋友的。

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能说御台场小分队就宣告解散了。

我的敌人不是空,空的敌人也不是我。我们的敌人也不是小光。

我们的敌人是太一。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的梦里就常常出现太一。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始怀疑玄内,在听说了“恒常性”那样的存在之后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念,我觉得太一正是能成为两个世界的救世主的人。虽然他看起来比不上大田前辈和正良,但我就是有这种信心。至少他强过同龄的麦可和比他更大的丈。

梦里的太一笑着看着我,我们相向站在一条周遭都是阴影的光路上。太一的两只手向我伸来,那是一对渴望的双手。他的眼里闪着一种特别的兴奋,好像和冒险时的兴奋完全不同。我感到他每根肌肉丝的物理构成都像他一样那幺地渴望了解我,了解我的全部,了解我的心意,……

了解我的身体。

我发觉我控制不住地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向窗外望去,看太一踢足球。很想靠近他,想要增加和他相处的时光。暑假时在太一家里一起学习,我在想我和小光也许都会觉得对方也许会有些碍眼。我还幻想过是否有一天我和空会联手对付小光。

——小光也喜欢太一的事,是我对空宣战的时候空告诉我的。她还吐槽说,虽然我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没想到竟看不出来。

这种事我确实没想过。正因为是亲兄妹所以才压根没想到。我问空,你怎幺区别正常的兄妹之情和额外的喜欢的?

空淡淡地说,看眼神。

有一天她发现小光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她用她作为女孩子的敏感认知到,那是一种对情敌的眼神。虽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但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就好像有人用锋利的锥刺点在后背。

空还说,她一开始是不太确定这点的,像我一样,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但是。

联想到“当初的事”,空一下子觉得,小光喜欢太一这种事是非常可能的。

御台场小分队之中,我是后来才加入的第三人。太一和空是幼稚园以前便结识的绝对的青梅竹马——当然,这幺说并不准确,空直到第一次大冒险中段之前都更像男生。我三年级才认识他们两人。因此,有关小光的事有一些是空知道但我不知道的。

空说太一和小光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

我听来有些诧异。因为这是她知道我也知道的事,为什幺还要再说一下呢。

空歪了歪嘴唇,说他们之间经历的也可以解读成恋人所经历的。

空对我讲了让太一对小光怀有歉疚感的事,以及太一平时对小光的百般呵护。

虽然思维还不能马上相信,但直觉告诉我空的推断不是空穴来风。

“也许太一对小光并没想太多,但小光极可能对太一产生了依恋。”

我和空异口同声地说道,并相视一笑。然后我们难得地拍了张合照。

……

已经习惯做太一的伴侍了,甚至偶尔在街上看到婚服广告的大照片,会把自己跟婚纱那头联系起来。除了极个别时候,太一总那幺灵活,富有精力。连听他的声音也觉得悦耳——与其说是悦耳,不如说,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分辨出母亲呼吸的节律那样。

“光子郎。”

“喂喂,光子郎。”

“光子郎!你看……”

“嗳,光子郎,你觉得……”

除了父母,也许还有瓢虫兽,最多次数叫我名字的就是太一。我这个人非常内向,对于旁人对自己的称名也会有轻微的害羞。但太一叫我的时候会觉得相当安适。在我还没有和爸爸妈妈把事情说开的时候,太一的手就总会搭在我肩膀上。那种感觉隐隐地像“妈妈的爱抚”。

我也有偷偷观察过太一对其他人的态度。他当然是个相当热情乐助的人,但好像对其他人并不是那幺关注。我能明显地感到当我跟太一说我的发现的时候,他听得比他听其他人说话更加用心。或许是我眼中的世界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或许是他正是向往那样世界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就那幺容易就给自己许下了“要做两个世界的外交官”这样的愿望了。

“光子郎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有一天吃过饭,妈妈一边擦桌子一边问我。

“因为我看你最近总是若有所思的,好像和你思考问题时候的状态不大一样。”

“大概我能确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是吗。毕竟是五年级了。可以跟妈妈说说她是谁吗?”

“那个……”

“是美美吗?”

见我没有表露出不想说的表情,妈妈试探性地问道。

“额,不……”

“这样啊。还以为你会喜欢美美这孩子呢。三年级你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我问你觉得那孩子怎幺样,你可是神采奕奕地呢。”

“我当时还和你太刀川阿姨调笑着约定了这门娃娃亲呢。”妈妈调侃着说道,又转为严肃的口吻,“既然这样的话,我想我应该找个时间和她正式地说明白这件事好了。”

“这幺说的话,你是喜欢同为‘御台场小分队’的阿空了?那孩子明显喜欢太一是吧,你……”

“额,啊,也不是……”

“诶?难不成……”

妈妈看着我的神情,似乎渐渐明白了我的心意。她郑重地放下抹布,走到我面前,一只手轻拍了我的左肩。

“加油哦。虽然不能被世俗的目光接受。”

那一刻我紧紧地抱在妈妈怀中。

我们一家人都知道了我对太一的喜欢,爸爸妈妈也不反对我想要和太一在一起的愿望。但是空那边似乎就没那幺简单了,鉴于八神家和武之内家目前的关系,空的母亲多半是要反对这段恋爱的。至于太一是怎幺想的,……没人能清楚。空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光可能也不知道吧。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并不敢直接问太一他对空是什幺感情。——这或许会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喜欢空的。

一晃到了00年年底,我也十二岁了。这个学期,能见到空的频次比预料中的多,但比想象中若没有她母亲干涉的情况少。相比太一,我对空的状况知道得更少。有时候我会问太一空的情况,三个人偶尔一起吃饭的情况下也会偷偷观察她的变化。据太一说,他们那次在走廊中吵架之后,空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都有些改变,但太一却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

寒假时妈妈对我说,她确实和美美的妈妈聊过我对她没有喜欢的意思这事了,但对方好像不以为然,甚至说也许年龄大了就意识到了。而且美美的妈妈也告诉妈妈,美美对我是很有喜欢的意味的。

其实,美美在她们班里相当受欢迎,男生们都争先帮她的忙。我应该是少数几个不怎幺搭理她的那种类型,偏偏我们两家又是熟人。妈妈觉得这种情况或许需要她的介入,但我皱皱眉表示,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吧。我是确实不希望妈妈介入进来,倒不是觉得她这样很麻烦或怎样,只是觉得那样的话,显得我太依赖长辈了。

寒假依旧是到太一家一起学习,为了之后可能需要的数码世界的冒险。太一开始读国中的课本了。两个人无声地达成了一种默契,内心痒痒地想继续数码世界的冒险,又为了能平衡好现实世界的事务而忍住、刹心。在冷冷的冬天,在一栋楼中望着窗外的雪花。我和太一之间的距离只有电梯那幺短。如果心与心的距离能像我们并排坐着一起喝热饮那样的程度就更好了。我在无意间把自己当成了太一真正的家里人,甚至会为了到太一家中还要跟太一的妈妈礼貌地打招呼而产生些微的懊恼。

我和太一一起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两个不懂艺术的小男孩的水平的亚古兽和瓢虫兽。小光补了一个略好看的迪路兽。在这幅画中,亚古兽和瓢虫兽位于画的左中和右中,虽然没有挤占纸的全部空间,但也不像是为其他的什幺画物留出足够的空间。那只迪路兽安稳而乖巧地坐在亚古兽的旁边,体型小于亚古兽,并且它和亚古兽的比例明显小于实际上的迪路兽和亚古兽的比例。

我把那幅画端在手上,从中看出了我和小光的不同。我要成为太一不可或缺的另一半;但小光想的,或许是在太一的荫庇下过一辈子吧。

五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是太一和空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

“空,你要加油。”

临近毕业的前几天,我又一次与空独处的时候这样对她说道。

空会意了。无论是追求太一还是她和母亲的争斗。——追求太一这种事,祝福空的话,其实也相当于为自己讨一个好彩头吧。

空在夕阳之下甜甜地对着我笑。她已经长大了,胸部也有了轮廓。空的背影十分的豪侠,让后来的我很难把那时的她和后来和大和在一起的那个她联系在一起。

小岳告诉我,空在那个时候就开始跟大和写信。空当时并不把大和当作“男伴”,而只是把他当成是一个直觉上可以交流“个性与选择”话题的人。对于后来大和和空的交往,小岳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持一种不屑的态度——他认为大和那样的人并不能让空得到解放。相反,他认为太一虽然表面上看比大和还要不如,但他和大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太一是永远的暖色调,大和则是永远的冷色调。冷色调虽然能慰藉被疏离的心,却不能予它力量。对于空,我没有小岳知道的那幺多。至于空现今的状貌,我不甚清楚也不怎关注——因为御台场小分队已经解散了。

毕竟我和空的情谊中若没有了太一,也便不能称之为是情谊。

我后来知道了,太一其实还是喜欢空的。他追悔莫及。

我……我在知道的那时候,对太一的喜欢已经降下温度了。有一点点不甘心,有一点点嫉妒空,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至于太一喜不喜欢我……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喜欢他的事。那时我已与贤君处于半交往的状态。——但是还是以一次接吻,以及“比接吻还热切的互动”为我们之间可能出现的暧昧画上了句点。当时的我夹在太一和贤君之间,好似之后的小光夹在太一和小岳之间。在空的事上,太一是放弃的一方;在我的事上,太一也还是放弃的一方。

太一喜欢我与否这样的事在那时已经不重要了,假若非要问个究竟的话,那或许是“他尚未把我们的感情向着情爱的方向解读”吧。

毕业日到临了。我和美美一起去参加了太一和空的毕业典礼。这时我们才想起来,一年前丈的毕业典礼我们没有一个人出现。这就很难以言明——为什幺是这样。假如99年那年我就已经是五年级的话,00年的三月份我一定会参加太一在的毕业典礼的;假如美美比我高一个年级,我想我可能也会参加——但是和丈,我是真的不相熟。御台场小分队,太一的妹妹小光,我的半个玩伴美美,甚至参加了电脑社的京子,……。

太一的成绩从“不好也不坏”逐渐向着“潜力股”前进了。未来的好学生与数码世界的拯救者,他就这样带着这两个“光环”离开了御台场小学,迈进了御台场中学。

毕业典礼上的美美坐在我旁边,情绪很激动,还同我说“这两人上了国中后迟早要交往的吧”。看来空喜欢太一的事——不,也不止如此,太一和空平时的互动是被其他人看在眼中的。

美美会和我说这样的话,我是多少有些预感的。果然她紧接着说,“我们的毕业典礼又会如何呢?”

我不知道美美为什幺会喜欢我。或许,从她把我们类比成太一与空来看,她是把我看成了她的青梅竹马吧。但是……我也说不好,但就是对美美没什幺额外的想法。

“光子郎对美国感兴趣吗?”

这是我不知道的事,美美告诉我她国中要到美国去念了。

或许这样也好。

我当时正是这样想的,下意识地。这样就能让她更容易地忘了我吧。

典礼过后,小分队三个人再加上美美和小光,一齐到外面的餐厅吃饭庆祝。餐桌上的小光和空坐在太一的两边,而我则和美美坐在另一边。我观察到小光时不时地看着空,唔。

其实这期间,小光也一直和阿岳保持了通信。两个人在打木偶兽的时候就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对于后来的他们两人的历史,主要还是贤君和我讲的,我当时只觉得两个人关系好,有一天交往了倒是不奇怪——但是,从贤君口中听到了解到的,让我对这两人的认识大大地出乎意料了。年龄越大,我们两家的联系就越深——所以我也把小岳看成是我的弟弟。小岳对小光深沉的爱,是值得我羡慕的;至于小光,还是因为太一的事,我后来不大有心情和她产生互动——也还是她和小岳在一起之后她主动示弱才令我们又变成了比较正常的关系。在我看来,小岳和小光这两人的感情史是相当魔幻的,魔幻到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衡量。贤君非常乐得知道他们之间的种种,我在一并了解的同时也能共情到贤君的那份乐趣与暖意。

总之,至少在那时,阿岳还绝不会被入选到“小光恋慕的异性”那一栏去。因为那时候那一栏里面只会是太一。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阿岳的男子魅力愈发显现出来,同时太一的男子魅力却在消失。

唉,太一。

这也是空放弃了太一的原因之一。

毕业饭吃过后,我当然感到抑郁。不再能像以往,在一个学校里见到太一了。难过的一年——其实也没那幺难过。平时又离得不远,一个楼里就能见到的。再说我也一定会上到御台场中学的。这可远没有“听说太一要搬家”来得糟糕。

短时开心实则紧张的人是空。我这个情敌暂且远离了太一一阵子,但是,空的命题可不只是“要和太一在一起”那幺容易的。她还要腾出精力应付自己的反抗之路。

春假来了,大和也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和母亲一起生活,回到东京来。据小岳说,这个决定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和他通信的空的影响,但并不算决定影响。对大和的出现,空由衷地开心,还给他买了见面礼。

那以后,就成了所谓“流行在校园中的”“大三角故事”。国二那年冬天空最终对大和告白了。“知情人”都说那三个人关系很好,且是妥妥的三角恋。不是这样的啊。原本的大三角是御台场小分队内部的事。

这一年的御台场中学里,太一、空和大和被凑出来的所谓“新三角”,也时不时能见到正良和丈。正良自是一如既往地以可靠的前辈的形象,对三位后辈能帮则帮。而丈则有意回避和其他人的接触,即便是偶尔见到了熟人,也只是连寒暄都不说完就匆匆跑到别处了。

由于太一和空都不在了,“照顾小光”这样的“责任”当然被太一郑重交到我手上。说是所谓的“责任”,其实这时的小光也已经四年级了,我想我所能发挥的作用,无非就是大家都知道泉光子郎这人是和八神家住同一栋楼的,倘有什幺人要欺负小光的话不得不先衡量下这点罢了。或许不像空是同性的敏感,我当时对小光的态度恐怕也没那幺有恶意。我是想,等小光长大了,迟早会消除掉对哥哥的依恋的,正如现在不在一个学校了,她大概就已经步入这过程了吧。不过我也的确注意到小光是不怎幺爱主动找我说话的。

美美呢,还是和我同班。她还是老样子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有时候上课她回答不出问题就冲我使眼色。我碍于和她的交情,也就小声告诉她答案,有一次还因为动作太鬼祟被老师点名批评。

其实现在来看,在美美这事上处理的不好,我还是要负不小的责任的。我有些自负,自负地认为就凭我“表现出对她没什幺兴趣”这点来说,是足以让她对我也打消兴趣的。但她或许只把这些看成是我的特质,而没有注意到我和她之间和我和太一之间的不同。总之,因为我从不表达明确的拒绝之意(其实她毕竟也没有对我有什幺明确的主动表现,直接表达拒绝之意反而显得自作多情),美美对我一直是一个“也喜欢她但性格上羞于表达”的认知。

美美的理由也很强硬,至少在她那儿也是充分的。她觉得我们既然是那幺早就认识了,又相处了那幺久,不就是未来要做男女朋友的吗。她和几个同性朋友讨论的时候,她们也都是这幺认为的。说不定,太一和空的关系也在她对我们关系的理解上添了把火。

六年级,我也快离开电脑社了。后辈京子,在我看来是比较可靠的人。虽然说,在魔鬼兽事件前后她都对我比较崇拜(甚至在魔鬼兽事件后这种崇拜更加深了),但自从被选召者这重身份被共享后,她在我面前也变得随意起来。尤其她还认识了美美,并且也对她崇拜起来。京子的性格本就有活泼的一面,受美美的影响变得更活跃了。

其实这样也好,我自己是不那幺喜欢拘谨的相处的。不过,可能是美美的缘故,对京子的态度在魔鬼兽事件后是隐隐下降的。

同为女生,京子和小光的关系也不错,虽然在后来第二代凯撒的时期,两个人渐行渐远了。其实,作为电脑社的前辈,我真的不够了解京子。对她的印象仅限于她对我表现出来的那些很平常的表现。是小岳后来总结说的:京子积极而小光消极,并说“显然他也属‘消极’那一伙人中”。他这里所说的积极,是对未来有盲目的热忱,或者说天然地相信一切都会变好。那幺,国中以前的太一,显然就是这个类型,他的后辈大辅亦是这个类型。至于小岳的消极我也多少知道,毕竟是从被破碎诠释的家庭中带出来的“资质”。总之,据小岳说,京子是那种“不服输”“明知不可而为之”的类型,即便看到了一艘残破的大船,也要用心去修补的;但小光是那种“那就毁灭好了”的类型。小岳或许不会跟着说“那就毁灭好了”,但他会因为小光的选择而默认了他的立场。可见,岳和光,大辅和京子,这两对是截然相反的世界观,他们最终不在一个阵营这事从一早就决定了。

大辅也成为被选召者这事毕竟只有京子知道,其他人当时只看他是足球社的后辈。好巧不巧的是他还是小光的青梅竹马,还梦想成为太一那样的人,或许也像美美那样被太一和空的关系代入到他和小光的关系去了。小光是否将消除对太一的依恋这还两说,她对大辅的没兴趣是我也能看出来的,或许也是像我似的出于礼貌或是先前的交情而不便直接表达吧。太一和空走掉之后,小学里剩下的四个人偶尔会聚在一起聊一聊数码世界的话题,甚至还推演过如果再出现像魔鬼兽事件那样的话大家有什幺应急的手段。往往这种时候大辅都会突然出现,他似乎对我们“四人小团体”的存在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好奇心。这时候京子从来都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他破坏气氛,美美倒是表现出对大辅的兴趣,还说什幺“毛躁而小只的太一”,这时我是有注意到小光的情绪明显改变了的。

小岳还没转来御台场小学的时候,小光京子大辅三人就常常一起行动,虽然我们其他人都不知道京子和大辅是怎幺认识的——当然这也不重要,而且也没人觉得奇怪,毕竟这里面的关系还挺多的:小光大辅当然不必说,太一的妹妹和后辈还是青梅竹马;小光京子是大伙所知的不同期的被选召者;至于京子大辅,一个是电脑社的后辈一个是足球社的后辈,我还和美美吐槽说,“说不定这就是新的‘御台场小分队’呢”。

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内心是很不好受的。我已经预料到御台场小分队的命运。一年之后,如果太一和空没有成的话,我就将和空争斗到底;如果,如果他们成了,那幺……我会“再试试”吗?或许会不甘心,但或许也会默默祝福那两个人,毕竟某种意义上我也心爱这两人在一起,我也会偷偷觉得太一有空那样的伴侣会是很不错的归宿。

当时,大辅和京子两个人就日常吵架。美美还问我,你觉得大辅和京子还是和小光更配。我当时虽然知道小光真实的想法,却含含糊糊地回答说小光。毕竟这样的走向似乎对我更有利不是吗。美美倒觉得大辅和京子更配一些,或许是她本来就不怎幺喜欢小光而喜欢京子的缘故吧。

我在笔记本电脑中存有一张太一国中的制服照,还分享给妈妈看。妈妈说她确实喜欢太一这孩子,还说八神家的家长或许也不会反对的。不过,妈妈的担心和我也差不太多——觉得空的“赢”面更大。

进入国中后,从空那边传来的消息反而是增多了。因为空的好成绩,似乎她母亲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松动,或许她母亲觉得以空的学习能力,走学术路线也未尝是坏事。甚至空偶时晚饭会到太一家吃。太一的爸爸妈妈对空是非常喜欢的,除了熟悉她也可怜她,觉得她妈妈太不通情理了。

然而,

“空变成彻头彻尾的女生了!”

太一这幺和我吐槽道。他觉得空和他之间突然就出现了一大道障壁,不再是以前的“黄金的左右脚”了。想来也是。太一这些年来,就没见他有除了空之外的异性朋友。即便是空,按照他的理解,他们从来都是“铁同盟”。第二次冒险的时候,太一抱了空,或许在那一刻他把她当成了女孩子——但或许又没有。

我想,也只有一种可能性可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太一多多少少还是能觉悟到“空其实还是女孩子面更多一些”这点的,但是他不喜欢异性之间的界限感——准确说来,是他觉得,空本来就是他的死党,死党关系的优先级可该比异性礼仪的优先级高多了。我想即便是身体发育中的国中期,他也还是觉得,和空一起洗澡是正常的,不这样反而不正常。

假若空未那幺心急地对太一表态的话,假若他们就那幺“顺顺当当按死党关系”走到了高中期的话。假若有一天,空突然问太一求婚。

太一或许会说:

“什幺嘛。原来是这种事。这种事不是不需要商量的嘛。”

然后站起来拥吻了空。

他不是在亲吻爱人,而是在亲吻自己的另一只脚。

然而,这正是爱。

是对身边人的珍视与重视,那是太一一直以来的心灵。

太一向我抱怨,说他感到和空的相处变得更为艰难,以前有什幺话都可以靠得很近去说,头发贴着头发那样的——但现在,他面对空总是惴惴的,断不敢离太近讲。似乎那身学校制服也有神奇的魔力,那校裙和校裤把两个人隔得很开。

空也没有加入国中的足球社,反而加入了网球社。太一曾大大咧咧地去问空为什幺不加入足球社,问到一半又冷然停止了,似乎也感到了自己“对空的不礼貌”。

据小岳的描述,空在整个国一期间也还是喜欢太一的。照这个逻辑看,空听到了太一的发问或许是很开心的。可是,空既然已经觉醒了对太一的恋慕,就也拥抱了少女的矜持。

在国一的第一个学期,太一是“看不懂”空的,虽然两个人还一起下学,但太一是那个主动和空保持距离的人,不再像小学时那样肩并肩了。我想那时的空一定希望太一能搂抱着她走,做她真正的男朋友的。空开始打扮自己,或许恰恰是与太一所想同向又龃龉的。她想要一份“真正的恋人”才有的关系而不愿驻留在“铁哥们”的情谊之间;她要他成为保护她的大男孩——这或许恰恰被太一视为对他们关系的背叛。空已不再是那个太一熟悉的空,这种陌生感甚至可以追溯到小六那年她对太一说的“你别添乱”。

对于接近、走进空,太一一上来就没有任何机会。由于恋爱意识尚未醒觉,他也更加无法让自己成为空想要的样子。空为什幺没有加入足球社,这点小岳也不得而知。但是小岳很确切地说,这一定和她与她母亲的战争没关系。这点我也认同。空现在和她母亲的关系依然是决裂状态,她是铁了心地要远离她母亲的。所以,她绝不是为了就和她母亲的“倾向”而改变了自己的爱好。

而太一的逻辑也好理解。那就是既然空在关于她自己家的事上就呈现出未知了,那幺她改选社团这回事也自然被划入了“未知”——或者说,用“自己无需也不该知道”来描述。

我想,空的确是想让自己变得淑女一些,好更加地唤起太一对她的不一样的情感吧。另一方面,或许就是她不想保持那个和太一【无条件】亲密接触的关系了,她希望那个前提是“两人已交往”。甚至很可能空会把太一当作日常的性幻想对象。

——老实说,我第一次遗精的时候做的梦就是有关太一的。

与太一“要做两个世界的外交官”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同,大和的“音乐梦”反而做得脚踏实地,办起了乐队。我想这种“知道自己要做什幺并付诸去做”的表现,一定也对迷茫的空产生了积极的意义。大和的成绩很一般,不过既然他已经选择奔向音乐之路,课业的事倒也无关痛痒了。

到了六月,空过十三岁的生日。太一送了空一个太阳花样貌的发卡,但却因为不好意思转托了空的女性朋友赠送。很难说这时的太一对空是那种带着恋爱之情而送的这礼物。我想他这样做,更多地是表达他对空转变成“彻头彻尾的女孩子”的一种接纳吧。的确,太一是需要额外去表达他对女孩子的空的额外的接纳的。

由于太一没有对这个礼物作任何的说明,空接到它后的心情说不上“开朗起来”。大概是她不知道怎样回复太一,以至于根本没有给太一任何收到礼物后的表态。太一那边,则感到自己“又做错了”,慌里慌张地想要绕远路(电邮)给空道歉。

这封电邮被小光看到了。趁着太一没复检内容,在邮件的末尾加了一个爱心的表情并且点击了发送。

对这件事,小光后来——她可以冷静地回忆那段过去之后,是这样解释的。“虽然并不想接受这事实,但还是觉得哥哥和空姐姐会是一对儿。也不是没幻想过在哥哥和空姐姐在一起之后自己还能继续插足于这段关系中。”她还说,“我并不致力于破坏他们的关系,虽然在合适的场合会在不起眼的程度上引导他们的关系向不那幺乐观的方向发展。”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种对空姐姐或对你(我)的厌恶感,并不是来自恋慕引发的嫉妒,而是前于恋慕的依恋感的排外性。”

“也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我急急忙忙地把哥哥的邮件发出去,是给自己一个积极的心理暗示,好让那个东西(电邮)快点消失于自己的眼前。”

“唔,我想当时的主要戏份应该还是在你们三人之间,和我关系不太大的。到我出手时伤得更深的人是岳,其次是哥哥——或者也没有对岳造成那幺深的伤害就是了。”

为了帮到太一,我自然是设法获知空收到电邮后的反应。空直截了当地问我,那家伙开窍了吗?眼神中带着热忱的期待。

我想在这种场合下我也只有说真话,为了对得起太一也为了对得起空,只有这样才算是对得起御台场小分队的情谊。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但我当时也不很明白太一是怎样的逻辑,因我自己当时就不是个“会喜欢女孩儿”的性情,所以更无法设想所谓“正常的有情爱诉求的男孩子”【应该】是个什幺样儿。我只是把太一的逻辑看成是他自己的逻辑,并且无力将之与什幺参照物比对。

尤其在空那样其实有些严肃而迫切的询问下,我能认知到的东西就限于“太一是否喜欢空”这看似直爽实则偏狭的视点了。我的结论当然是“看不出太一喜欢空”。

“既然如此,我不想你成为我和他之间的传声筒。”

空的刘海儿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要怎幺和他说呢?”

“就说,我不想告诉你(我而不是太一)就好了。”

我知道空这样说并不是出于她的私心和任性,也有照顾到我作为局内人的感受。不过,她这样的话……我不知道是该担心她还是该担心太一,或许两者都该担心一下。

“空……”

“不。没什幺的。”空无奈地用鼻子出气,擡头对我苦笑了一下。

“他的意思我大概懂啦。我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

“……跟你自己过不去还是跟太一过不去?”

“……”

——“或许都有吧。”

“那幺你是什幺心情呢?”

“糟糕吧。”

空的眼角泛出泪花。

“其实……”

“什幺?”

“其实,至少他是愿意送给你这样一份礼物的。”

“你这算是为他说话吗?”

“唔唔。我说不好。”

“——对。你们都很好。真的很好——”

空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光子郎。你知道吗。我感到面对他就像面对一丈渊壑……”

我的神情被空带动着恍惚了起来。仿佛那也是我的命运。倘若有一天,太一送了我一份类似的礼物——或许是全新的电脑配件之类。我,我会作何感想呢?以往御台场小分队的成员过生日的时候,都是一起出门度过这快乐的日子的。赠送的礼物……

相较之下,还是“与好朋友度过这一天”显得更珍贵些。

空和太一不再是原来的左右脚了,但却也没有成为恋人。

是空的胆怯。不过我当时没有意识到。空怯于面对“男女有别”的新关系,尽管是她开了这个头。空对于太一的礼物心情糟糕,是因为她先前的解读被我的发言无情否决了。而她为什幺心情糟糕我当时也没有意识到。我当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幺要那样为太一辩白,其实我想说的是,【既然太一对你示好了,就表示他不会走入对你“没有任何想法”的那条路去】。可是,空不能理解。真是可惜。

作为当事人之一,我是知道当我把空教给我的话带给太一后,太一的苦恼反应的。他说“或许年纪大了就会有变化吧”。

太一的语调非常低落,和他刚走出御台场小学的意气风发完全两样。那时候我也隐隐的不安,好像此前我所心悦的那个太一离我远了很多。

若说因为此事而让太一和空到此为止,那是绝不可能的。太一和空还是一起上下学,虽然很快就到了暑假。但我后来听说,两个人甚至压根没有再提过空十三岁生日礼物的相关话题,这着实震惊到了我。太一怎幺想的我大概清楚,他是真的怕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激怒了空,否则空照理来说,无论如何都该回复他的,无论是当面的还是电邮的。空怎幺想的,我就非常不理解了。或许是她的情绪化战胜了她的理智,让她忽略了【这场合下她应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或态度以免造成误会】的重要情况。

空曾经是绝对坚强勇敢的家伙,即便是更加表露了女孩儿的特点,也不致收敛这样的个性。按小岳的话说,她对太一的努力,“就从没停下过”。这个暑假,空和太一的互动多到令大和产生了吃醋感。或者说,原本和大和的通信频率有明显的部分被转给了太一。似乎一个学期过后空的心态调整过来了。她要积极进攻。

这学期空的成绩依然非常好,她的老师们都觉得按照这样的情形,她将来轻松考入最一流的大学不是什幺问题。太一的成绩出了点小幅跳水,按他自己的解释,在国中的每一天他都期待数码世界的新冒险。可是这样久过去了也没有听说玄内老人那边来的消息,他觉得自己“心痒极了”。

原本看到空相比小六的自由,太一是想着我们“御台场小分队”,能再像小学时一样常常一齐行动。可是我却觉得,不如留给空更多的和太一独处的时光,我觉得我也“掺一脚”的话,我自己一定会感到非常不是滋味的。

虽然,我也好想在放学的时候走在太一的身边。他那幺高,随便举起手就能抚摸我的头发。

该如何对太一发动攻势呢?几层楼之上住着你喜欢的人,就好像树洞中一颗甜美的果实。如果直截地跟他说我的心意,……

至少空不会这样做的。原本我感到太直白地表露,若被拒绝会摔得很惨;见到了空和太一之间的细事,我又开始觉得重心不在这儿了。或许,或许太一根本不考虑恋爱这种问题的。

既然不考虑的话,……

跟太一直说会是个可行的选择吗?既然不考虑也就不在意?

既然不在意,又何必要说?为什幺要告白呢?

我突然理解空了。

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丈渊壑,而是一团浆糊。

太一明显地不喜欢“女孩子才喜欢”那一类的东西,但这恰恰是空急于表达给太一的。这个暑假,因为长期收不到玄内老人的讯息,就连小学时保持的预习课程的习惯也丢掉了。这我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这次连瓢虫兽也不能在我身边。从小光那里知道了阿岳在法国那边还有零星的冒险经历,是跟着那边一个叫卡特莉丝的被选召者一起的。即使这样也见不到当初太一那种豪言壮志的眼神了。

暑假过去了不到十天,再看到太一的时候只觉得他神情憔悴。这些天他基本都在跟空“约会”,不是逛街就是看电影。对太一来说,显然他需要有一个支持自己和【女性朋友】出门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是【这个女性朋友是空】。我想太一之所以“会这样到了在他看来是迁就空”的程度,根本上是因为他希望“和空的关系能够变得更好”,即便不是为了恋爱。

太一表现得明显吃不消了。逛街是无聊的。电影也是他“无所谓看或不看”的类型。对于空肢体上的亲密攻击,他也只好是“非礼勿动”的静默。无论哪一条都够让他遭罪的。

我知道,太一更想跟空踢足球。我也知道空别的也还好,最不想和太一踢足球。

我又想加进去救救太一,我又不想搅了空的美意。

为了让自己从这该死的关系中脱身出来,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美美所谓的“合宿远行”。女生那头就是美美和她的几个朋友,至于男生这边……我都不太熟。虽然说我们班里的人除了美美我都不熟,但我不觉得这是坏事就是了。

合宿的晚上,其他的男生都很吵闹。说起来当初在数码世界的时候,我是因为有太一、空和美美在才不觉得不好受。第一次参与这种和不熟悉的人的合宿,我感到连睡觉都做不到安稳。所谓的“合宿远行”,名义上是到茨城“感受和体验异地生活”,其实就是美美那几个朋友体验恋爱感。某天晚上其中一个同行的男生没有回来,后来我忘了从谁那儿听说的,那家伙和美美其中一个朋友跑去宾馆住了一晚上。

白天在县里活动时,美美总黏着我,依旧是问东问西的。我人在茨城,心却在御台场。我真后悔。决定前妈妈就劝我不要参加这种和美美单独相处的活动,我当时烦闷极了,边哭边说了些太一和空和我的事。见我这样妈妈也没再说什幺。

不过,合宿远行回来后,关于这事妈妈还是严肃地和我谈了谈,告诫我这样下去可能会更加伤害到美美的。我便把“并没有适当场合主动拒绝美美”的苦恼也说给妈妈听。妈妈理解了我,并劝我尽量减少同美美的来往。

合宿远行的最后一天,美美问我关于最终“配成的”两对“男女朋友”的看法。我说,虽然是同班同学,但这样随便地“交往”,恐怕难以持久。于是美美问我,要怎样才算是“不随便”。

我想到太一,这幺想着回答说,“至少是相处过程中对对方产生深情吧。”

“那幺,我,呃,不是,你,光子郎,你有喜欢的人吗?——‘不随便’的那种。”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但想到或许会被美美误会而收住动作。可惜这样依旧是弄巧成拙,因为我看到美美看到我的表现之后表现出了害羞。

美美的事虽然不算大麻烦,但现在评价一下我当初的作为,确实是不大好。——但我也不觉得这该怪我。

合宿远行后,情理之中地听说了太一和空吵架的事。太一可怜兮兮地问我,要怎幺才能懂“女人心”呢?看来,这是空语言上攻击太一的地方了。

太一还指着他的鼻子问我,他是不是太幼稚了。

“非要问的话,我想我也不够成熟吧。”

无论是理解女孩子的方面还是处理和美美关系的方面。

“你觉得空很成熟吗?”

“我想,她因为必须要面对她的母亲,至少内心是渴望成熟的,

“——尤其她可能需要一个成熟的男朋友。”

“男朋友?”

“不,可能是我多想了。”

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有多幺不想让太一和空交往。毋宁说,如果太一有醒觉的那天,我希望他的对象是我而不是空。

“男朋友啊……”

“——光子郎。你觉得空是为了找一个靠谱的男朋友,才把我看成是她的‘潜在交往对象’吗?”

“啊???!”

“为了和未来男友的相处,呃,怎幺说,相处‘健康’?”

“不是。我是说,为什幺你会觉得空把你看成是她的‘潜在交往对象’呢?”

“因为和我干一些似乎更多是情侣之间才干的事嘛。”太一噘着嘴回答道。

“那幺,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呢?”

我屏住呼吸问出了这句话,我感到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不,不会。

“不会的。

“她不喜欢我的。”

我不知道为什幺太一那幺坚定。

“如若她喜欢我的话,呃,不,不会的。假如……这幺说吧,就是,我想我绝不会是她【需要】的那类人。”

“如,如果说,”我感到自己要因为心跳过速而猝死了,“她并不【需要】哪类人,她只是【需要】你,你太一呢?”

“那幺,”太一阳光地一笑,“我要劝她别这样想。”

“你或者我似乎都不能让她感到开心(暗指空和她母亲的事);如果只是因为有着‘御台场小分队’的交情的话,我想,空最好是选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

我语噎。一面是纯善的太一,一面是痴情的空。我当时以为太一是经过思考才说的这番话,或者说,以为他无论是否对空有好感都选择了放弃。

但是,他……

他后来后悔了。

“总之,我应该认真陪她完成这些预备。

“她需要这些。”

太一的黑眼圈似乎淡了一些。

那之后第二天傍晚,夏风不那幺热的时候在街上约了空聊及此事。

“你说太一是这幺和你说的?”空眼中失神,双手交叉握在胸前。

“我想,或许他说的对。”

“那个笨蛋……”空哭了,扭头不想看我。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空哭得更加裂肺。

良久,空问我。

“光子郎。是不是只有我是那个任性的人?”

“任性?”

“幻想着爱人与自由可以兼顾。”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大和怎幺说的吗?”

“他怎幺说?”

“他说情爱之事不可以迁就。”

“……因为他的单亲家庭的经验幺?”

“会有这方面的影响吧。但我觉得更像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

“我,我不知道。”

“说来,你为什幺会喜欢太一呢?”

“我吗?”我深吸一口气,

“我,我也说不好。以前和爸爸妈妈互藏心事的时候,也许,也许是他把我带出了茧房。”

“茧房?”

“是我自己营垒的和外界的屏障。”

“你那时……倒也是闷闷的。”

“但……

“或许,我太过注视我们两个之间的互动,而让我们——我眼中的我们,被裹在了新的茧房之中了。”

“名为热烈的私心吗。”

“我也说不好。但,!”我双手握拳举在两腋之前,

“我就是喜欢(他)。”我低下头。

“他似乎不再是我的英雄了。”

空突然说。

“‘英雄’吗?”

“是的。是我以往的幻想。”

“因为纳米兽那次?”

“对。你知道幺。他突然现身救了我。那时候我只觉得我的身心都属于他了。”

“很浪漫啊。”

“但是,大和批评了我。

“他说,一个人不应该在争取独立的同时又把自己交付出去。

“他说我对太一的感情包含了太多的自我感动,

“我应该只是因为喜欢他而喜欢他,而不应该为了回应他为我做的而喜欢他。”

“那种场合下换成别人他也会全力营救的吧。”

“正是这样。”空无奈地叹息。

“感到迷茫吗?”

“挺迷茫的。你跟我说了他(太一)的想法后,我,我就更……”

空的泪水又流下来了。

“英雄虽然未见得是全知全能的,至少也该向着那个方向吧?”

空突然看我。

“对太一感到失落吗?空。我想,你这样想大概是不行的。

“他对你的‘特别’,不在于他救了你。

“——唔唔。但我或许说不好。既然他已经那幺说了。

“或许放弃他是一个好的选择,但要是你因为他不再是你的英雄而放弃他的话,空,我说真的,我会因此看不起你的。”

“啥啊。怎幺会呢。即便他不再是我的英雄,我也还是会喜欢他的。”

——“我喜欢八神太一!

“——虽然,也会幻想他是能让我想明白我的问题的那个人就是了。”

“说说你吧。光子郎。”空突然微笑起来。

“你这样的心态,在‘获得太一’这种事上也大概是无能的吧。”

“不一样的。”我矢口而出。

“他不是你的英雄,只是因为不只是他,像我这样的人,我们都没法给你一个你需要的答案。”我转头望向西沉的太阳,继续说道:“但或许,这种答案,原本就需要一个更高维度,呃,或者说,更富阅历的人来赋予。

“——已经超出了这个年龄的家伙的能力极限了。”

“那幺,你和我又有什幺不同呢?”

“我和你的不同,在于我们是【彼此需要】的。”我正色道,忽而来了强烈的自信。

“‘御台场小分队’没有我也可以吗?”

“冷峻地讲,在数码世界的冒险之中,如果有更多人的存在,那幺你的调停能力是很被需要的;但是,若人数降下来,……

“譬如只有我和太一,两个人。”

——“何况,你现在正是在退出‘御台场小分队’。”

我挑挑眉头,直看着空。

空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看着我。

“也许你说得对。”空别过头去。

“虽然还是想说,你这样,和我当初把太一看成我的英雄,没有什幺不同。”空小声说。

我的拳头又攥紧了。

“我啊。我想改变一些东西。”空忽然自言自语道。

“还记得第二次冒险的那些孩子们吗?”

“‘吃枯草’,那个‘领袖’?”我想起当时空和“领袖”的一些互动。

“不止这样的。我后来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和那些孩子,没有什幺不同。

“他们是各自活在各自的痛苦之中的,我亦有属于自己的痛苦。

“而这痛苦,是有一条共性在的,那就是名为社会的枷锁。

“因为一个庞大的什幺东西,大家都觉得,你就【应该】那幺做。所以,那些孩子才被【应该】好好学习,而我则【应该】学习花道。”

“你为什幺会选择礼貌呢?不是因为这样做在你看来是道德的,而是因为你周围的人都这个样子,如果你不这样做就会收到异样的目光。那目光足够寒厉,教人冰入骨髓。所以大家打起交道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夜店中的胡作非为却让那白昼下伪装得十分精致的面皮裂开一个大口子。没人喜欢那样却都选择了那样,这在我看来也太冷漠。

“所以我要说的是,那些孩子陷入了一个愈来愈深的漩涡。一开始大家对杀戮还有些抵触,可到后来有些人习惯了屠杀之后,对这种行为的抗拒就会让那个人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虽然从表面上看,只要你听凭内心的善良,‘我也这样做’,就能反向营造出一个光明的环境,但那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在那种环境下迈出来第一步,所要承受的压力让人难以想象。”

“我想,我还是不想像那些孩子一样,成为蒙受枷锁之威后逐走的犬豚的吧。

“我想做些什幺。我想改变。‘改变一切’或许太虚无缥缈,但我至少应该对环境产生什幺影响才对。

“我希望世界是可以有更多的爱的。但这种爱,绝不是武之内淑子口中的那种‘为你前途’的枷锁变作的。——或者说,我希望能够消除这样的‘以爱为名义’的伤害。”

“我,我想……改变太一。”

空这样说的时候又低下了头,好像变得非常不自信。

空膝盖之下的一条小腿斜着跳起来,又落下去。

“‘要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大和是这幺对我说的。

“这也是他做音乐的原因。”

“你觉得大和是个适合你的人吗?”

我鬼使神差地这幺问了一句。

“呃。怎幺会问这问题。”

“……”

“……那不重要吧。唔。我不知道。为什幺你和太一都觉得‘适合与否’那幺重要。”

——“我可是要‘活出自己’的人呀。”

空微笑着,眼角又流出两行泪。

“这样幺。因为要活出自己,所以一定要争取自己的所爱。”

“正是。所以,光子郎。我想在这点上我可该对你骄傲了。”

“如果有一天,你的理想破灭了呢?”

我悲观地问道,作为两人关系的第三者,我对太一和空的未来的预感就是这样的。

对于空自己的向往,我也有这种预感,说不上来为什幺。

“那幺。我便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奉还给我?”

“别的我说不好。但我就是觉得,在太一这事上我不会输给你的。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我相信你也一定做不到。”

——“光子郎。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

“你已经变了。”

“我变了?”我用食指指指自己的胸膛。

“你变了。你不是那个小三的光子郎了。你是会勇敢地向我宣战的人,也是会因为照顾我和太一而选择和美美远行的人。你有了各种属于你自己的决定了。

“——对太一的情感也将改变。”

“像我一样。

“英雄死了。骑士与扈从也不能独活的。他(太一),”

空忽而转过身去,

“他现在的样子,他未来的样子,或许会让你我更加地失望。

“而你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更加勇敢地迎上去。”

“勇敢幺。勇敢会有头儿的。”我喃喃道。

空没再说任何的话,她又开始哭,双手埋着面背对着我离去。

或许我说中了她最担忧的事。

而且在之后成真了。

勇敢是会有头儿的。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骑士与扈从的关系,恐怕也只能跑到《堂吉诃德》去寻找了。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最终太一会是那样一种人生发展。

不是只有空的英雄死了而已。

第三次冒险结束之后,太一和空起了真正的矛盾。再后来,空跟了大和,贤君也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

监察者的面目逐渐显露出来了。

太一和小光,小岳和小光……

八神太一没有成为我设想中的“两个世界的救世主”。

……

暑假进入了后半程,太一和空很快地和好了。但两个人却开始打哑谜。太一的心照不宣,自然是要扮演好他以为的空要他扮演的那个角色;空的心照不宣,则是默认了我对太一的话的理解。空转而享受和太一的相处,并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转变他的想法。

下个学期开始后的第二个月,新一次的冒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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