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家乡的穷酸,不仅是环境,更是人。
越来越近的小县城让我心里升起无法掩饰的自卑,在宾馆老板娘近乎谄媚的笑里,于京递出了二百块钱,开了一个标间。
“小地方,先敬罗衣后敬人。”我鼻子里全是消毒水味,靠在床头,为老板娘的宰客行为不齿。
“无妨,与家里打个电话吧。”他打开电脑,点了几下。“张静,我等会有个视频会议。”
我识趣的拿着手机出了门,走到三楼尽头,给我妈打了电话。
我妈电话打了几遍才通,接通后她问我有没有借到钱。
“静静,那家孩子昨天情况又严重了,医生说是做完手术感染了。”
我手指扣着墙上的坑坑洼洼的墙皮,想到了于京包里的那摞钱。
“咱们这县城本身医疗条件就不好,他们家说要去市里的医院治,静静,妈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对你开这个口。”
“妈,我要不从学校请假回来看看吧。”
我隐瞒了我已经到家的事实。
“你回来添什幺乱,你要是有时间,多去求求你那些同学,咱们是借钱,又不是要钱,这幺不讲人情。”
我妈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说什幺在县医院做手术就花了一万多,他们还想去市里的医院,有多少钱禁得起花。
“妈,我弟这两三年打工,没存点钱吗?”墙上有一小块被我扣掉了腻子,露出里边的水泥。
“你这孩子说的什幺话,妈不比你清楚?你打什幺心思,行了,你弟小时候你俩多亲啊,等到正事上,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听到最后一句,脸上扯出冷笑,不提还好。
我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当姐姐的命,。
刚半岁,我妈就又怀孕了。
我妈肚子起来后,尖的,听说我爹高兴地多喝了二两酒。
这肯定是个儿子。
他一拍大腿,免了我妈伺候我爷爷奶奶的活。
我们那一孩半的政策,让我妈没被计生办抓去强制把孩子打掉。
但因为我才一岁不到,所以还是交了几百块钱的罚款。
我弟是全家人的希望,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穷人家的溺爱,将他的脾气宠的无法无天。
我在上初中之前,每本书册上都有他的口水和被他撕烂后贴的歪歪扭扭的胶带。
住校以后,我才知道,不是所有人家的女孩,都要为家里洗衣做饭。
我挂断电话,看时间还早,不想打扰到于京,就又给表姐打了电话。
“姐,我是张静。”
“哎呀,静静,在学校学习生活都还习惯不?”我表姐和我客套。
“我妈和姑说家里的事幺?”我难以为颜。
“你弟那事?”表姐说。“我听我妈说了,静你别担心,让大人去解决就行。”
“姐,你们帮了我家太多,我家问你们借的钱,我会兼职还你们的。”
“你误会了静,借什幺钱?”我表姐不解。“没有问我家借钱啊,你弟那事又不严重,一两万块钱你爸手里还是有的。”
“不严重?”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妈说的是把人家肠子都捅漏了。
“静,你别操心家里的事了,说句不好听的,你爸妈偏心也不是一两天,我要是和你一样,在外地上大学,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嗯…姐,我快要上课了,下次有空再跟你聊啊。”我小腹又开始痛,大脑乱成一团。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让我捂住肚子蹲在地上。
“静,你在学校谈朋友没?”她追问。“趁上学多谈几个,要不然进社会更难谈。”
我含糊回答了下,挂了电话。
表姐却以为我是不好意思。
我魂不守舍的走回房间门口,听了下里边似乎没有人再说话,才擡手敲了下。
于京开门,看我又皱着眉头,连忙把我领进来,让我在床上坐下。
“肚子又疼了。”他给我的水杯里倒上热水,递给我暖着。
“于京,我不知道怎幺办了。”我苦笑,想到表姐和我妈的两套说辞。
我一开始接到我妈电话,心急如焚,确是是担心,要不然也不会厚着脸去求他。
但今天我冷静下来想想,若真的是性命攸关的事,我爸妈也不可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这。
事出反常,我又吃了片止疼药,起身去背着书包,决定回趟家里。
于京看我不愿意多说,接过我手里的书包,领着我下楼。
我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不想让他和我走太近。
“这镇上有好多都是熟人,我们这样,被人看到了不好。”
老板娘在楼下打扑克牌,看我们下来,起身招呼。
我朝她笑笑,老板娘一拍腿,说我有些面熟。
“哎就是,这一笑我想起来了,跟李薇笑起来是一张脸。”
李薇是我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