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到倦怠,按下了桌侧的按钮。秘书很快就到了,低垂着头,用他那素来柔和的嗓音问:“执政官,您有什幺需要?”
你靠在真皮沙发椅上,歪着头看他。你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了。这很正常。毕竟他总是这幺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又留得很长。或许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毕竟,他是男人,你是女人,还是素有风流之名的顶头上司。
不过这并不重要。你不在意他可能存在的担忧,也不在意他的容貌。只要他好用。正经的,做好一个秘书该干的事。
他也确实做得很好。高效,细致,守时,好脾气。有时你也会忍不住好奇,他那副瘦弱的小身板是怎样承担住你高强度的指令,特别是那些细碎的无理取闹——嗯,那些只是你和他磨合期里的恶趣味罢了。现在他跟你三年了,你用不着这幺测量他的耐性。
你看到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显然,你的沉默和注视让他有点不自在了。但他表面上依旧没有动作,就那样驯服的,等待着你的发令。
你没有为难他,直接开了口:“把玛蒂娜叫来,带上她的智脑。明前茶,老样子,泡好直接送来。”
“遵命,执政官。”秘书退下了。他应答喜欢用“遵命”,一个正式到有些老旧的用语。不过这无伤大雅,毕竟他只是你的私人秘书,不会出现在外交场合。
门铃响了。显示屏中出现的是玛蒂娜的脸。你点了“准入”,就看这个穿着万年不变白大褂的女士抱着智脑碎步走了进来,指甲不安地扣着机盖。
“再扣下去你又该给智脑买新衣服了,玛蒂娜。”你笑着打趣。
“抱,抱歉执政官!”玛蒂娜“噌”地两手垂落贴在腿侧,徒留智脑可怜兮兮地浮在半空。
你见怪不怪地挥挥手,身体前倾,胳膊支在桌子上:“你的汇报我看了,很有趣。给我展示一下你们军工部的成果吧。”
“好,好的!”玛蒂娜捞回智脑,打开了全息投影。
“这是我们在研究R-375粒子纠合时的意外发现。167个粒子在光与电信号的微弱干扰下形成特殊的‘振动’纠缠状态,距离可跨越0.374光年。我们目前最多它扩展到699个粒子的范围,装载在3v2个粒子扩能器上,最终可以达到振幅0.9mv到1.2mv,振动频率每秒120至210次的振动上。如果把这些粒子打入人体内部,从理论上说我们唤醒粒子的过程就是受体心跳过速的过程,最终神不知鬼不觉地造成心跳过速‘自然’死亡的情况。”
你按了按太阳穴,耐下心来:“3v2个粒子扩能器相当于半个桌子的大小吧。连移动都做不到怎幺起到暗杀的作用?就是歌沃斯人的场地安保也不会扫描不出扩能器。”
“我们试验过,流金可以作为扩能器的物质载体,将扩能器缩小到戒指大小。只要保持温差变化在7摄氏度内,流金的可塑性就可以控制在稳定的范……”
“重量。你们需要多少流金。”你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研究人员,只需要知道结果。更何况,你现在的头很痛。
玛蒂娜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戒指本身5至8克,需要计算流金与不同金属的融合度依旧对扩能器粒子波频……”她看了你的脸色,飞快道:“预计需要20-30克。”
“很好,玛蒂娜,你很诚实,也很勇敢。”你感觉你太阳穴处的血管都气得跳起了踢踏舞,“流金,可塑性强,与大部分常见金属亲和,优秀的光、电、热量导体,定型后轻如空气,硬度在所有可知物质中排第6名,韧性排第96名,全星际联盟年产量不超过3千克。我砸锅卖铁弄到手300克,给军工部划了一半,你现在告诉我就要用掉它的五分之一来支持一个理论上可行的暗杀武器?”
你缓了一口气,无奈道:“那我为什幺不用百分之一的流金给隐形匕首的刀刃镀层,或者花六千万预算从医疗部搞出模拟心脏病发作的毒素?医疗部的提案现在就在我手上。要知道,六千万通用币可比半克流金便宜多了。”
玛蒂娜开始不自觉地咬手指甲。她是个武器发明的天才不假,但有时候的提案,比如这次,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你叹了口气,恹恹地挥挥手:“饶了你的指甲也饶了我吧。你的把关人还是杰米吧,扣他半个月工资。”
“杰米没通过我的汇报,我是趁他不注意塞进来的。”玛蒂娜还想补救一下。
“那你扣一个月,他扣半个月。叔父要问你为什幺没钱了就如实说。”
玛蒂娜还想开口说点什幺,就听敲门声响起。不按门铃非要手痛的,只有你的秘书了。
垂着头的秘书走了进来,手上平稳地端着两杯热茶:“执政官,副院长,茶泡好了。”
玛蒂娜便不再说话,乖乖告辞了。
你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上来的情绪:玛蒂娜是你的堂妹,小时候因绑匪误认代你成了人质。被救下后就变得神经质,只有在涉及武器时才情绪稳定。她现在还有小小的任性是亲近你,是好事。
你默了一下,整理了思绪:“你亲自去跟杰米,军工部研究院院长说一下,扣他半个月工资,原因问玛蒂娜。”
“遵命,执政官。”秘书没有多问,离开了。
你漫不经心地翻看眼前屏幕上的文件,随手拿起茶杯放到嘴边,在办公室大门关闭的那一刻立马放下水杯,调出办公室——走廊——茶水间的监控录像。
一切如常。你的秘书平静地走进茶水间,轻车熟路地从储物柜中取出茶叶和山泉水,加热,冲茶,泡茶,过滤,每个环节都进行得如此平稳,如同一副画卷被缓缓展开。
你突然暂停了画面:秘书黑色长袖衬衫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道不知有多长的细细伤痕。
一个疑点。你记在心里。
屏幕上,感应灯亮了起来。你迅速关闭监控录像,淡定地翻开眼前的文件:医疗部第三次关于六千万预算提案。很好,你的头又开始疼了。
“已经通知了富森院长,他让我向您传达御下不严的歉意。您还需要我做什幺吗?”
你的眉头缓和了一些,即使心里并没有放松:“就到这里吧。叫司机把车停好,我十分钟后下去,今天辛苦你了。”
“为您工作是我的荣幸。”秘书说着三年不变的客套话,没有看一眼茶杯,躬身离去。
你打理好东西,把茶杯里的水倒进花盆,坐进了自家的车里:“去不夜城。”
如果把你执政的C-I503星球视为一个王冠,那幺不夜城就是王冠上最大最亮的宝珠。不夜城说是城,其实只是一片不大的区域。它灯火通明,整夜狂欢,里面有看不尽的美人,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美食。禁止火拼,金钱万岁,在星球最大的保护伞——你的许可下,这里成了远近闻名的梦之乡,挥金如土的极乐之地。
紫色,黄色,红色,粉色,蓝色……无数灯光争相上前,一个个招牌挤入眼帘,你冷漠地看着这被誉为“梦幻长河”的灯景,心中激不起半分波澜——相比之下,还是税收进账更让你愉悦。
你的车光明正大地停在“不夜城”的入口。这是一家名为不夜城的会所,也被内行人称为“城中城”。你带上车中的眼镜,激活面具功能,镜框自动伸展,成为一张与面部贴合的柔软面具。
这次面具上生成的是蛇首狐啊。你懒懒地想着,闭眼关闭眼前的科普弹窗。车前自有侍者开门,你跟司机约了个时间,就下了车。会员卡认证通过,侍者恭敬地问你想玩点什幺,你就点了个温泉按摩,要的是乖巧的男人——今天你已经为预算和心里压的事头疼半天了,省心就好。
进入温泉单间,一个穿着单薄白衣的“少年”已经候着了。你在雾气之间扫了一眼他,身高大概175,体重120-130斤,年龄不好说,谁知他是哪个星球的哪族人。
你一个晃神,想到秘书那瘦削的身材,黑色衬衫下露出的白色手腕。
不能想了。你可不想祸害窝边草,把好好的长期工具人变成短期欢愉的对象。那可就亏大了。
你扶着石阶上的扶手下了温泉,对方没有画蛇添足地搀扶,这让你很满意。“头部按摩。”你对他扬扬下巴。
对方柔声应了,跪坐在温泉池旁,按揉起来。
“这样的力度可以吗?”“舒服吗?”“换位置吗?”他不时出声询问,手法老道,随你的感受而轻轻重重地按压,让你舒服得眯起了眼。
你的头疼与倦怠逐渐析出身体。你挥挥手,少年应了一声,足音渐远,直到退出单间。你悠然地享受着水波与热气,放空大脑,自得其乐。
另一个足音响起。你没有睁眼,任凭对方扶住你的下颌,轻吻你的嘴角。而后吻变成咬,揭开你面具的一角,让它缩回眼镜的状态。
“美伽。”你懒懒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亲爱的,你为什幺不睁眼看看我?”女人似嗔似怒地轻问。
“我的耳朵已经听到了你的声音,鼻子已经闻见了你的味道,肌肤已经感知到了你的触碰。眼睛不睁开,又有什幺妨碍?”说着,你轻浮地嗅了嗅,让鼻腔充盈更多熟悉的气息。
美伽身上的味道与其他男人女人都不相同。那是一种硝烟的味道,不甜,不香,也不呛,谈不上清冽也称不上粗犷,却不知为何,各位和你的胃口。后来她告诉你,这香是她独创的,命名为,“贪婪”。
但这是后话了。现在这个星际最著名的走私商人只是拨弄着你水中的散发,笑道:“宝贝,还是你会说话。”
“近朱者赤,没办法啊。”你的头后触到一团柔软。不用说,是这女人傲视群雄的双峰。
“那你为什幺还不睁眼?是怨我没有早点来见你?可你在享受服务,我怎幺能打扰你呢。”她卷起你的一缕长发在手上把玩,吻了一下,“我还没问你,服务是否满意呢。”
感官敏锐的坏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你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再不睁眼,这女人就要顺着头发到处乱亲。你倒不是顾及性别,只是对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的食人花敬谢不敏。
“技术好,知情趣,不黏人,没有比这更满意的服务了。”你意有所指,就觉头皮一痛。美伽哼了一声,甩开你的头发,一扭腰,也下到温泉池中。
你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她:面色红润,唇朱肤白,体态丰腴,长发富有光泽。啧,看得你有点不爽。
“羡慕了?”美伽笑眯眯地靠近你,拉住你的手往她胸上按,“不摸摸吗?手感很好的哦。”
你有点无语:从第一次见面,这人就喜欢邀你调戏自己。你最开始还提心吊胆,以为是什幺美人计、温柔坑,结果后来的经验证实你想多了,她就是觉得这样好玩。
不行,思路要被她带跑了。你心中一凛,脸色微沉,手掌主动覆在她的心上,笑道:“那我可要听听你的心声了。”
毫不意外,她的心跳很是平稳。
你手下的皮肤温热柔滑,仿佛再用点力,就能按出一个印子。她胸衣的衣带吸足了水,沉甸甸的,似乎你一擡手,它就要坠落。
你心头一跳,就听她含笑低语:“如何?”
“心太黑,听不清。”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对这流氓的定性有了新的认识。毕竟,你手撕烈兽的事迹到现在依旧是小儿止啼的素材,不是谁都敢不做任何防护就把心口送到你手上的。
不过,就她那个皮肤的弹性,要说没练过体术,你是半分不信的。
“什幺事让我的宝贝这幺警惕啊。”她歪头朝你笑着,没有靠近你。
她的眉眼被氤氲的水汽遮住,模糊。
你默了一下,干脆道:“你卖我的流金,我自己扣下了200克,全失踪了。”
水雾掩去了她的表情。你有点遗憾。
她的声音有几分慵懒:“哦,小冤家要向我讨债吗。”
“不敢,您才是我的债权人。”你在石头边缘敲了两下,从下凹的石盒中取出酒杯,朝她一晃,“这不是怕失物有什幺不干净的,脏了你的衣服。”
星际最著名的走私商人,谁知道她的货是从哪儿搞到手的。你不会问渠道,但该提醒的,或者说,该敲打的,还是要说。
“宝贝会疼人了,真让我感动。”水波荡漾,她走到你的身旁,拿走了你的酒杯,“落在我手里的东西数不清,我可不在意它们。只有宝贝你是落在我心里,让我担心,让我惦记。”
你稳住了表情,简单说了声“好”,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再留会儿吗?”她摇晃着琥珀色的酒液,欣赏着自己在杯沿留下的吻痕。
许是温泉泡得你太舒服了,你不带任何目的地接了句:“这不是还要打工给你还钱幺。”
美伽笑了笑:“那我等着。”
注视你走出单间,屋门关闭,女人的神情淡了下去:“处心积虑的小狼崽子。”
你坐在后座,待车平稳地启动,神色冷了下去:“肉麻死人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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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粒子纠缠是参考了量子纠缠理论,但本文中所有涉及科技的内容都是我瞎掰的,伪科学,别当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