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蒋浩楠

「喂。」方若淇滑开了接听键。

这支号码她太过熟悉，这三年来她已经接通过无数次，只是每一次都是失望收场。

「最近好吗？新工作还适应吗？」对方一如往常地主动关心着她。

「嗯。」方若淇想起上一次接到他的电话还是半年多前。

他们民间搜救队连假期间正好到方若明失踪的溪边帮忙，搜索时恰好有人在溪边的树丛里发现一个标有「明」字的打火机于是让方若淇过去看看，也送去检验，但最后结果证明和方若明毫无相关。

「我明天休假，想问妳⋯⋯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对方开口得有些犹豫。

「有什么新消息吗？」方若淇着急地问。

「抱歉⋯⋯没有，是我想见见妳。」

方若淇愣了一下，她之前就告诉过自己，不可以再对蒋浩楠这么不耐烦。

弟弟失踪后的一年里蒋浩楠都会找自愿者组成民间搜救队，继续到那条溪边帮忙寻找任何有关的蛛丝马迹。

她明明应该要很感谢他，但她却会把找不到方若明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施加到他身上。

「我⋯⋯我很抱歉，一直给你脸色看，口气也常常不是很好。」方若淇说完叹了一口气。

「没事，妳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我也知道妳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才会比较敏感。」蒋浩楠露出了笑容，他很感谢方若淇愿意和他说这些。

最后她答应了他的晚餐邀约。

周三晚上方若淇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已经离约定时间剩下不到十分钟，她在公司楼下拦了一辆计程车前往。

方若淇在路上收到蒋浩楠的讯息，他说他已经到餐厅了，让她慢慢来没关系。

方若淇抵达的时候在门口看着牛排屋霓虹闪烁的招牌踌躇了一会儿。

她推开门前深呼吸了好几次，可脑海中的记忆却不断袭来。

今晚方若淇选的是一间老字号的美式牛排屋。

她永远记得高中时候的方若明和她一起路过这间牛排屋时，她随口说了句想要到这里吃一次晚餐，方若明就立刻对她说，那他要用第一份打工拿到的薪水请她吃。

他也真的做到了。

方若淇看见蒋浩楠的时候，觉得他似乎晒得更黑了。

「妳看一下菜单，决定好了我再让服务生过来。」蒋浩楠一面替她倒水。

「我选好了。」方若淇说。

这里的菜单还是没有变，方若淇看了一眼菜单，就决定要吃方若明那天请她吃的那套。

等待蒋浩楠向服务生点餐的时候，方若淇擡头环顾着室内的装潢。

虽然是美式牛排屋，但里面的装潢是欧式的华丽风格。

座位是卡座，墙上有一整面镜子，镜子一隅反射出水晶吊灯的刺眼光芒。

方若淇的回忆又再次渐渐翻涌上来。

套餐依序送上了面包、浓汤和沙拉。

方若淇盯着桌上排列整齐的餐具发呆。

「若淇，趁热吃吧。」蒋浩楠轻声对她说。

他想着他平时在救灾现场都是能吼则吼，和同事相处也都是大嗓门，好像只有对她，他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让她受惊。

方若淇回过神，让他也赶快吃。

主餐的肋眼牛排很快也上桌了，这期间方若淇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蒋浩楠和她分享上班发生的趣事。他想让她开心一点。

方若淇切着牛排，一不小心切得太用力，刀子在盘子上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

这似乎是触发她眼泪的导火线，她本来都一直辛苦忍耐着。

她没有办法不想起和方若明相处的所有点点滴滴，她以为再回到他们曾经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就能治愈她自己，但没想到一直不肯面对事实的她，内心根本承受不了。

蒋浩楠着急地递了桌旁的餐巾纸给她，她却一动不动，只有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他只好伸出手替她擦去眼泪。

方若淇去了一趟洗手间。

蒋浩楠把她的牛排拿到自己面前，替她把牛排切成一块一块、方便入口的大小后，再放了回去。

方若淇走回座位，对蒋浩楠挤出微笑。

她想她总不能在人家面前哭得莫名其妙的，于是她和他提起自己和弟弟在这里的美好回忆，虽然她一边说一边又哭了起来。

蒋浩楠听完，喊了服务生过来，他说他还要再加点圣代和乳酪蛋糕。

方若淇以为他没有吃饱。

没想到甜点送上来之后，蒋浩楠把它们全推到她面前对她说：「听说吃甜的心情可以变好不是吗？吃吧！」

最后方若淇真的吃不下了，剩下了三分之一的牛排和半个乳酪蛋糕，蒋浩楠都帮她解决了。

走出餐厅时蒋浩楠坚持要送她回去，她则以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散心拒绝了。

他只好让她到家一定要给他传讯息。

和蒋浩楠道别之后，方若淇吹着夏夜的暖风，整理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