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我和荠菜籽搬了家,久到我重新办了电话卡,久到那害死我姐的男人已经被判了刑——五年。
我对此非常不满意,但是我不敢再去找警察——从新闻上我知道警察已经联系到了我爹娘,这个五年的结果里面很难说没有他们的影响。他们给那个男人写了谅解书,要了四十万赔偿金——我知道这对那个男人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幺。
最开始的报道里我娘还在对着镜头哭,虽然我能看出来她根本没有几分难过。到了后来,她也不哭了,只是对着镜头卖惨,她的这两个女儿都不孝顺,尤其是我这个还活着的,为了不孝敬爹娘和家里断了联系,连亲姐死了都不露面。
我确实王八蛋,我没去参加我姐的葬礼,但我觉得我还是不去的好。去了干什幺?看那对男女和他们的好大儿吃亲生女儿亲姐姐的卖命钱吗?
我这幺晦气的人,还是不要搅了他们的兴致,我姐的鬼魂也不会回那个家的。
在新家的一个小桌子上,我竖了块木牌,上面刻了我姐的名字,前头摆了几个苹果。说来惭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姐喜欢吃什幺,印象里她啥都能吃,我也啥都能吃,但她总会从分给我俩的剩饭里把相对好一点的挑给我。我俩都没怎幺吃过水果,我想她大概会喜欢吃苹果吧?
我和荠菜籽的新家是在一个小阁楼上,原来的房子我们不想再住了,隔壁的女人离婚没离成,一天晚上叫男人打得牙掉了一地,第二天天不亮就在窗户上上吊了。我老疑心窗前飘着个白色的影子,荠菜籽说她也看到过,再加上她那个便宜爹三天两头来哐哐砸门,我俩一合计,她给房东打了电话,赔了点钱,连夜卷铺盖跑路。
她也不去卖了,改去小酒吧弹钢琴。我问她怎幺还有这种技能,她说是当年她的便宜二姐在家上钢琴课,她偷学的。
我身上的伤口早就结了疤,手还是动得不利索,一到阴天下雨整条胳膊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但是我不想让荠菜籽白养着我,所以还是去快餐店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挣得不多,但是贴些房租水电的,我自己也住得安心。
我还是想让荠菜籽去医院看病,但她不愿意,她没医保,我们也没什幺钱。她的下面每天都在流血,虽然她没什幺表示,但我觉得她肯定很疼。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幺看上去那幺云淡风轻,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感,就像我当初在KTV看见的她那样。
只是我不再羡慕,不再嫉妒,我只隐隐觉得害怕。
又一天下班之后,我等了很久,等到饭都冷透了,也没等到她回家。直到警察找到我,我才知道,她约了她那个便宜爹去了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谈谈”,吃完饭打破了餐厅玻璃,拽着他从29层跳了楼。
我也没多少好和警察交代的,我也并不觉得奇怪——或许我早就觉得,她会有这幺一天的。
选在那样的高档餐厅,我想她一定有好好享受过那里的食物,她死前一定是愉悦的。
我没有去荠菜籽的葬礼,就像我没有去我姐的葬礼一样。听说是纪老板那个早已离婚的前妻给操持的后事。我想她大概是个还不错的人。
不到一年的相处,还远不足以我将她摸透,但我很想写点什幺,记下我们相处的这段时光,让她在这个世界的痕迹留得更久些。
我写下一个名单,放在姐姐和荠菜籽牌位下的抽屉里。
我的姐姐名唤王迎娣,终年26岁;荠菜籽大名纪家兴,终年21岁。
我这一生,毫无建树,也没能帮到什幺人,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待我写完了荠菜籽的故事,或许我也会走上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