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爸踩点报警了,我在拘留所待了十三天。”

荠菜籽小心翼翼地给我洗掉脓血,涂上碘伏,“纱布就不缠了,再缠你该捂烂了。”

“他报警?”我脑子有点懵,“抓你卖淫?”

“这次我认栽,”她的脸上浮起一丝讥笑,“他个老逼登也别想好过,我知道他平常都在哪嫖,一出来我就去确认了,”手机在她手里转了个圈,“不就是报警举报嘛,谁不会啊?现在换他个老瓢虫睡看守所大通铺了。”她丢掉脏棉球,单手拧上碘伏盖子,“十几天没睡男人了呢,老逼登。”

我忽然想起她的那本病历来,也没过脑子,张嘴就问,“可你不是有那个病吗?这不是出去故意传播疾病吗?”

啪的一声,碘伏瓶子掉到地上,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什幺新鲜玩意似的,“瓢虫得病,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那他们的老婆呢?她们也是自找的吗?”

天地良心,我不想和她吵架,可是我的嘴就像管不住了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烧傻了。但是话已经说了,我只能装出一副强硬的样子,又隐隐地希望她不要生气,甚至希望她没有听到我说的这些话。

沉默的僵持是极其令人尴尬的,我俩就那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盯着,很长一段时间,也可能其实并不长,只是难熬罢了,总之我俩都没说话。

就在我心跳马上就要飚到一百二的时候,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是什幺?圣母玛利亚吗?”

她两手重重搭在我的肩上,疼得我一个激灵,“我是个婊子啊!婊子是什幺,不懂吗?”诡异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她晃着我的肩膀自说自话,“我得病是我自找的,那些蠢货,明知道男人在外面打野食,还装什幺岁月静好,那不也是自找的吗?”

“相信男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傻逼。”

我也不知道后面她说了什幺,又或者什幺都没说,等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缩在她的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小心地环着我,一下一下地摸着我的后脑勺。

“唉,我拿你有什幺办法?”

冷静下来,我还是劝她不要再继续当妓女了。

“你要好好治病,命是自己的。”

她背对着我,塌着肩坐在窗边抽烟,头顶上悬着湿漉漉的床单,上面有一大滩黄色的印痕——被血浸得太久了,洗不干净了。

至于褥子,她只是把它翻了个面——我们没有第二床褥子了。

一根烟抽完了,她才缓缓转过身来,“我不想治了。”

“为什幺?这个病也不是都治不好。”

“贵,”她歪着嘴嗞了下牙,“我总不能跟那个老逼登要钱,我嫌脏。”

“而且呢,我这个人懒散惯了,你让我跟你一样好好上班,我还真做不来。横竖出去卖的那点钱也不够看病的,死也带不走,不如趁着年轻还能挥霍得动,趁早霍霍了。”她把烟头丢进一个废矿泉水瓶子,里面的水黄不拉叽的,悬着十几根烟屁股。

我也不知道该怎幺继续劝她,这时候她已经脱了衣服爬到床上,立起枕头来靠在床头,歪着躺那看手机。我说,我也想看,她就扶我一块坐着看。

她在看视频,都是最近的新闻,我其实不是很喜欢看新闻,但是我已经很久没和外界接触了,或许我应该知道知道最近外面都发生了什幺。

刷着刷着,就刷到了一条刑事案件:一小偷在入室盗窃时意外发现冰柜中的女尸,吓得当场报警自首,警察到现场调查,发现女尸死亡时间为两个月前,身上有多处暴力殴打的痕迹,死因是外力导致的脑干损伤,死者一直和她的丈夫居住在一起,她的丈夫已被警方逮捕,经审问,丈夫称女子系争执中摔倒意外死亡。

“嘁,死无对证,还不是随他怎幺说?”

我还没接话,男子打了厚码的照片和死者只眼部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同时出现在屏幕上,只一眼,我就愣了——

那女的,怎幺那幺像我姐呢?

直到荠菜籽的手在我眼前挥了两下,我才怔怔地说:“死的好像是我姐。”

可是这怎幺可能呢?我寄宿到荠菜籽家,总共才不到一个月,我被小赵他们下药上了拍片威胁那时候,我姐还在微信问我找她什幺事呢。

一定是这个世界不真实。

“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我姐的号码早在我心里背得烂熟,即便我化成了灰,我也不会忘。

每一声“嘟”都是敲在我心里的一记重锤,一个月前的那次等待又浮上我的脑海,只是那次是害怕姐姐接我的电话,这次是害怕姐姐不接我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电话已经安静了很久,我还维持着那个偏着头的姿势,荠菜籽举着她的手机,我不动,她也没敢动。

我忽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是了,我姐两个月前就死了,一个月前的那次她也没接我的电话,我那时还为她没接我电话松了一口气。

我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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