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让温妮离小少爷远点……各种意义上，远点。
即使他说得并没有那幺直白。
温妮猜想大概是因为杜伦公爵的缘故，他不得不开始插手关于塞缪尔的事。
包括她这样的不稳定因素。诸如派她去做更多杂活，或是隐晦地警告她不要惹出乱子。
他专门提到了佩格夫人，以及她对仆从的严厉训教。佩格夫人不允许任何女佣爬上少爷们的床。
温妮能感受到他说起这点时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在软垫椅上坐立难安，织锦缎面仿佛长了毒刺，伊莱恩丝滑优雅的嗓音从桌子滑进耳朵里。
他的语调永远平缓从容，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温妮擡眼能很清楚地看见书桌后的伊莱恩，他们正在他的专属书房进行谈话。
她小幅度地抿了抿唇，双手搭在一起放在大腿处，拇指攥得很紧。
庄园里的仆从都经过专门的训练教导才能上任，温妮逃过了这些密集的充满突击性的考核直接获得了工作，他不确定她是否——知道底线。
伊莱恩对她有点头疼。他不能单方面要求塞缪尔忽视她，也不能绕过小少爷先前执着的提议将她送出庄园，那只会激起他的反抗心理。
温妮的工作量一下子大了许多。
如果按照伊莱恩的指派，她大概没有多少时间出现在小少爷面前。或许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假若你能做到这些，我会为你安排下一份稳妥的工作，或者其他你需要的好处——”伊莱恩微微颔首，“前提是塞缪尔没有那幺……固执。”
他放轻了的声音柔和得像细雨，尽管伊莱恩并不觉得她只甘心要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温妮湿润的眸子睁大了些。她飞快瞥了眼伊莱恩的脸，他看起来不像会毁约的样子。
从书房出来后的第二天，普狄克管家就带着女仆长前往塔楼。
女仆长负责教温妮需要做哪些活计，她被分配了很多非城堡地点的任务，比如去玻璃花房照看鲜花，在鸟舍喂白鸽，葡萄园需要采摘人手，不过这些任务都很轻松。
绝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在这些地点玩上一天。即使是少数的城堡内的活动，也只是去收藏室或陈列馆观摩杜伦公爵珍藏的宝物孤品。
她频繁外出的行程让门卫都眼熟了这个黑发女孩。
小少爷则是连续三天都摸不着温妮身影。她既不在塔楼的杂物间休息，也不陪他参与课业。
当塞缪尔不耐烦地揪住普狄克问她去了哪儿时，管家也只是颤颤推了推眼镜，惶恐地说他并不清楚。他依据小少爷的命令从未在出行上管束过她。
塞缪尔对此很不满意，找不到温妮让他有种细微的不悦，可他知道光凭温妮自己是没有胆子离开城堡的。
他很快眯起眼再次盯着普狄克。
“我不是说过——”塞缪尔扬起声，翠色眼睛燃着两簇火苗，“她只需要待在这儿，谁让门卫放行的？”
普狄克面露难色，“少爷，也许是庄园缺少人手。”他擦了擦汗，“女仆长……确实分派了一些……其他工作……”
“这些工作多到足以让她一整天都不在城堡？”小少爷打断他吞吞吐吐的讲话，一脸讥讽道。
他在核实温妮行程后脸色就逐渐阴沉了下来。
塞缪尔不认为自己的命令可以被管家打破，除非他们接收到……更上一级的指令。
*
晚餐时，佩格夫人很敏锐地察觉到小儿子的不对劲。他老是看向自己的哥哥，实际上她记得他并没有那幺关注伊莱恩。
“有什幺事吗？亲爱的。”佩格夫人探究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打转，不过她明显停在塞缪尔身上的时间更多一点。
小少爷盯着对面人影，冷冷开口，“为什幺不问问伊莱恩呢？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他说完后挑衅般扯了扯嘴角，双手抱肩砰地一声倒在椅子上，精致脸蛋冷若冰霜。
他对家人大发脾气的样子可不多见，塞缪尔通常情况下很少会用这种态度回应母亲。
佩格夫人轻轻搁下茶具，她暂时还来不及追究小儿子无礼的言行。她侧过头，保养尚好的脸上犹豫了一瞬，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可依旧问了出来，“伊莱恩？”
他用餐的动作停了下来。
“抱歉，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幺。”
伊莱恩平静地和弟弟对视，“或许塞缪尔很愿意告诉我，我有哪些地方……”他微笑了一下，“做得不对。”
他不紧不慢地使用刀叉，仿佛没受到丝毫影响继续享用食物。
他当然最清楚他做了什幺，塞缪尔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从长桌上离开。
温妮从葡萄园赶回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塔楼昏沉寂静，只有壁灯仍在散发光亮。
咔咔。
她站在杂物间前，像往常一样拧了两圈门把手，木门却纹丝不动。
听起来仿佛有什幺东西卡在门轴里，温妮疑惑地弯腰察看，借着走廊壁灯的微光，她在门把手下发现一个精小的黄铜锁眼。
锃亮整洁的漆光，摸起来和新的一样，应该是今天才装上去的。她正要去找管家时，房间门被人从内打开。
塞缪尔站在她面前，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你去哪儿了？”
他看起来像知道了什幺。温妮下意识眨眼，黑眸略无辜地望向他，意思是她没办法说话。
她本想混蒙过关，塞缪尔却没那幺好打发。他不耐烦地跨前一步，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书桌前。
桌上放着几叠信纸和羽毛笔，小少爷一边按着她的肩膀逼迫她坐在椅子上，一边威胁她把所有事情都写下来。
什幺事情？温妮小心翼翼在纸上写道。
“别想骗我。”他冷哼一声，“关于城堡的工作调度，普狄克已经告诉我了。伊莱恩一定去找过你，不然管家不会驳回我的命令。”
“你们说了什幺？伊莱恩的巧舌如簧是如何让你答应下来的？你该不会是被他的表象欺骗了吧？”
塞缪尔不间断的提问让温妮措手不及，她还没来得及在纸上写什幺，小少爷狐疑的目光就已落了下来。
她应该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塞缪尔半信半疑地来回扫视她。
伊莱恩确实有迷惑别人的本领，小少爷心底忿忿道，他总是喜欢装成温和可亲的模样，让所有人都轻易地听从他的“建议”。这次也毫不例外，塞缪尔有点受够了他擅自插手自作主张的行为。
他皱了下眉毛，从思索中回神，温妮发现他似乎僵硬了一瞬。
他离得有点太近了，近到她能仔细端详他白皙无暇的脸孔。他今天穿的是雪色丝质衬衫，淡淡的柑橘香气从竖领处散开，和他前襟缀着的桔黄珐琅彩纽扣很配。
温妮一直在等他发出新的提问，小少爷的声音却迟迟未落下来。
他沉默地盯着温妮，翠绿瞳孔一动不动，仿佛她脸上长了什幺怪东西。
在能看见对方脸上细小绒毛的距离下，塞缪尔忽然发现温妮其实长得很可爱，柔软细腻的皮肤，湿漉漉的睫毛，一双楚楚可怜的黑眸……
塞缪尔眉毛越拧越紧，他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就猛地被人抓住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