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的高三开学,杨添垂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班主任突然拔高的声调让她一哆嗦。
头上布着细密的汗,头顶老旧的电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一不注意就要掉下来。暑假期间安装的空调还透着崭新的光泽,班主任却没给它工作的机会。
“长时间开空调对身体不好,你们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生病了可就得不偿失……”
周围传来一阵”嘘“声,班主任如同没听见,继续滔滔不绝。
没一会儿,班主任就被叫去开会,“你们保持安静,自己自习。”
等他背影消失,说话声就不断传到耳边。
隔了一个暑假不见,又加上打乱分班,每个人都新奇又兴奋。
不过这些人不包括杨添,她盯着桌上的数学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叫什幺名字?”前桌一个圆脸的女孩转头问。
杨添耷拉着眼,“杨添。”俨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圆脸女孩觉得没趣,转过身子继续跟旁人说话。
杨添自小就如同一尊佛,无欲无求,别的小孩子要玩具,要新衣服时,她都在发呆,仿若没有世俗的欲望。
新学期就这样开学了,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
杨添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觉得这个夏天格外漫长。
空气中浮动着暑气,让人眩晕,燥热,没胃口。
刚吃过午饭,学生三三两两走在走廊,杨添对周围的危险总是格外敏锐。
察觉到身旁的男生要呕吐时,她大跨一步躲开,眼睁睁看着那男生吐到前方的男生背上。前方男生闻声回头,眼底带着厌恶和不耐。
走廊间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周围响起不小的讨论声。
在男生的道歉声中,身前的男生收回眼神,一把扯下外套,扔到右手边的垃圾桶里。
没一会儿,走廊恢复以往的样子。
一阵凉风吹来,杨添回过神,返回教室。
她的手脚像是刚被驯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朝教室走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浑身像充血一般躁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侵袭着她的大脑。
当天晚上,杨添缩在被子里,空调不时发出运行声音。
梦里正是中午的场景,但走廊里只有杨添和那个男生。
红白的校服在他身上格外合身,一米八的身高格外有压迫感,他回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同俯视蝼蚁。
杨添手掌炙热,试探着朝他伸去。
像是被馈赠的美梦,尽管有着不真实感,她仍想要祈求眼前这人的一丝目光。
就像那样再看我一眼吧,她祈求。
也就是这时,闹钟响了,一股空荡荡的感觉,她第一次这样期盼着上学。
接过母亲手里的热牛奶和面包,顺着人群走在路上,淹没在人海里。
学校的风云人物总会有各种各样仰慕者和追随者,杨添的前桌就是追随者之一,因此总是能从她嘴里听到各种八卦。
“方敬,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万年第一,各种考试的榜首,最可怕的是,他还长得帅,要是能让我摸一下他的脸,我此生无憾。”
方敬,这两个字在杨添喉咙里滚了数圈又咽了回去,暗地里在本子上写满了他的名字。
看着满页方敬的名字,杨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躺回床上。
空调不时传出运作的声音,睡梦中的杨添无意识地舔舔干涩的嘴唇。
一双手向她探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描摹着她的眼睛,随后顺着鼻梁,探到她的嘴唇。
大拇指用了力气,把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染成艳红色。
中指顺着微启的唇,伸了进去。
她配合地分开牙齿,中指试探性地碰到了她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搅动。
在察觉到她的不抗拒后,他的食指也顺着滑了进去,两根手指配合地极好,搅动着她的口腔,纠缠着她的舌头。
终于等他玩够了,像是恩赐一般地松开手指,伸出手指,拉出长长的银丝,在灯光下闪着光泽。
“杨添,你好多水。”
梦就在这时戛然而止,杨添睡眼惺忪,清醒地察觉到内裤处莫名的潮湿。
短暂的羞愧后,杨添像往常一样换衣服起床。“杨添,数学作业。”杨添揉着惺忪的眼睛把作业本交给组长,继续低头勾勾画画。
自习课,看着原本已经交上去的数学作业本正好好放在课桌里,杨添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到班长身边说请假去卫生间。
学校惯例,周三上午自习课,老师开会,办公室没人。
推开办公室门,一股冷气传来,空调开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一片黑暗。
按开灯,她朝数学老师座位走去,此时,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一个男生皱着眉从数学座位上直起身子来。
杨添能清晰地看到他侧脸被压出来的红痕,惺忪的睡眼。
“有事?”方敬的神情不算和善,眯着眼打量着杨添。
杨添的脑子像是爆炸一般,脚扎根一般困在原地,一股热意顺着脖子爬到脸颊,拿着数学作业的右手僵住一般,半天,她才出声,“交……数学作业。”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她这句话才说囫囵。
刚睡醒的方敬脾气不太好,手指了指一摞本子的地方,“二班在这儿。”
杨添犹豫了几秒,然后同手同脚走过去,微抖的手翻遍作业本,还没找到自己交错的那本作业。
正在滑动手机屏幕的手突然停下,方敬仿佛看出她的窘迫,歪头看向她,语调上扬,“你叫杨添?”
杨添愣住,她知道自己应该回答,可她却注意力都在他的这张脸上。
漆黑的瞳孔有魔力一般让人不敢乱动,他那应该冷淡自持的脸上却出现了和五官相斥的神情。
他如同打量货物一般扫了她一眼,随后眼底出现难以被人发现的厌恶。
又是一个没有内涵的花痴女,他这般想着。
只是杨添性子虽然迟钝,却对别人的情绪格外敏感。
察觉到他的不喜,杨添收敛起心思,“是。”“给你。”方敬耷拉着眼皮,把本子递过去。
杨添没防备,伸手去接。在手指快触及本子时,方敬眼皮微掀,手恶作剧般地往后收,站起身子,低头对上杨添的眼睛。
杨添愣了几秒,脸上却没什幺表情。
“你喜欢我呀?”方敬用近乎直白的语言把杨添的伪装划破,打量着她的表情,却并没有看出自己所期待的画面。
“没意思。”方敬把本子塞到杨添胸前,大摇大摆地从办公室离开。
杨添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整理好本子。
方敬的话并没有打击到她,况且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她的确是个没意思的人,年幼时不会对父母撒娇;过年时不会对长辈说吉祥话;才艺表演时没有才艺,十八年来老老实实扮演好观众的角色;出色的外貌,有趣的性格和健美的身材都与她无关;连喜欢人,也是只是肤浅地认为他的脸好看……
她是路人甲,是背景板,是普通人。
这是杨添对自己的定义。
圆脸前桌叫夏莹莹,是个开朗的女孩,最喜欢八卦,什幺瓜都要吃上一口。
“我的数学作业本可以拿起来珍藏了,等我die了,一定让我孩子烧给我。”以夏莹莹为中心的八卦小组又开始了。
“为什幺?”旁人追问。
“你不知道吗,我们上次作业是一班数学课代表改的,你知道……”
还没等她说完,数学老师就进屋说让搬着凳子去一班,一起讲试卷。
在众人欢呼声中,杨添搬着凳子跟在大部队后面。
等着人都坐定,杨添才坐在最后一排的空座旁。
忽视掉空座同桌的男生看自己的奇怪眼神,杨添觉得一切都很好。
几分钟后,杨添知道为什幺那男生的眼神那幺奇怪,以及一班的数学课代表是谁。
“你的卷子。”身旁拉凳子的声音响起,一张卷子递到杨添面前。闻声望去,方敬正翘着二郎腿,右手随意地转着笔,一脸玩世不恭地盯着空白的黑板。
从杨添的方向望去,她正好能看见他瘦削分明的下颌骨,以及上下滚动的喉结。
杨添手指微动,上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许是察觉到学生兴致不高,“接下来这道题只有两位同学做出来了,就是我们两班的数学课代表,下面让一班方敬和二班的王枳同学讲一下自己的解题思路。”
班里一阵骚动,有些女生偷偷回头望向杨添身边的方敬。
“吱——”拉开凳子,方敬起身,朝黑板走去。杨添数学不好,但竟然也听懂了填空题的最后一题。
在掌声中,方敬屈尊降贵般从讲台上走下来,周围明明格外吵,杨添却感觉此刻只有两人。这时,方敬眼神如同赏赐一样落到她脸上,只有一瞬,他就移开了目光。
但却够杨添回味很久,血液滚烫至沸腾,她掩耳盗铃般低下头。
这像是神祗馈赠的一颗糖,杨添像个小孩子一样藏起来,私心不想让它融化。
杨添是个老实孩子,从小到大班主任们都这样评价她。
什幺是老实孩子,每天按点上下课,认认真真完成作业,别人让她往东她不会往西,听管教,安静地活着。
所以就算是高三毕业,杨添也没朝方敬跨出一步,只是在教室的角落里安静地听着他风生水起的生活。
杨添高考成绩还行,最后在父母的安排下,报考省内某二本师范学校,离家不远,方便假期回家。
“咱们说定了,明晚在蓝海会所聚一聚。”经过一番讨论,一班二班这两个兄弟班订好了聚餐地点。
看着班群里的信息,杨添并没有太大感觉,她早就做了不会跟方敬见面的心理准备。
况且就算杨添不关注,班级群里总是讨论着他的事情,他考得很好,被a大录取,家世也被大家大肆讨论,听说他父母都是政界知名人士,哥哥是某个大型公司的创始人。
从客观来看,两人之间真的算是云泥之别,杨添这个老实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暑假过半,杨添表姐家新开了奶茶店,缺人手,杨添就被母亲压着来当苦力,优点是有工资,不用再听母亲的唠叨。
一阵热气袭来,几道年轻的男声传来,“敬哥,你这球打的真绝,对面那小子都看呆了……”
杨添看见熟悉的面孔,晃了神,随后问道,“你好,需要什幺?”
“这个,这个,这个……再来一个甜筒。”
“好。”杨添正要转身去做饮料,表姐大手一挥表示她只用收银。
方敬没给她任何眼神,只是站在空调前吹着风。
他好像很热,手指拉着球衣下摆散热气,不时露出腹部洁白的皮肤,隐约可以看见腹肌的形状。
“东西好了。”杨添正准备把东西朝黄毛男生递去,却查出来一只手,手指修长,正如高三刚开学那晚的春梦里的那双手。
她微愣,动作僵硬地把东西递过去,一股奇怪的触觉从她指腹一闪而过,像是撩拨,又像是无意为之。
她擡头,只看见方敬面色如常,真像是无意的,杨添就没当回事。
偌大的城市,没有谁主动的话,自然很难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