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香有些心烦,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
这几日她过得很轻松,是她活了二十年来最轻松的几日。她不需要逃命,不需要干活,甚至只要她想,她连孩子都不用带,奶也不用喂,还有两个丫鬟时时服侍她。墨夫人派人送了很多东西过来,有用的吃的玩的,无一不是蓉香没见过也没听过的好东西。墨夫人有时还过来跟蓉香闲聊,带她参观墨府,仿佛蓉香是哪家的小姐来墨家做客的。
蓉香白日里凝笑地跟墨夫人闲逛,晚上回到房间却很是难受。她始终记得自己不过是个连家都没了的小小平民,因为一路上遇到的贵人才得以过这奢华惬意的生活。可什幺都不用付出的得到,让她很不心安。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深夜难眠,思索着该如何找些事做,报答这些贵人。
忽然,蓉香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她撩开床帘看向窗外。有个人影由远及近地走到窗外,静静地站着。
蓉香心头猛跳,脸色发白,是贼吗?!还是励王派来的刺客?!
看了眼床上两个安详睡着的孩子,蓉香心想,不管是谁,都不能坐以待毙!
蓉香轻手轻脚地拿起床头的黄铜灯盏下了床,手里略微沉重的手感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她踮着脚弯着腰猫到窗边站起身,举起灯盏等着窗外的人动作。蓉香心里盘算着,若是他敢进来,她就狠狠砸下去,再同时大喊。
但蓉香等来的,却是一声轻笑,声音,还有点熟悉。
蓉香疑惑地挑眉,窗外的人动了。蓉香戒备地紧盯着他,只见那人像是擡起了手,伸向了窗户。
蓉香屏气凝神,看着那人的手伸到窗框,没有推开,而是,敲了敲?
“是我。”默羽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蓉香屏住的呼吸才得以继续。
蓉香打开窗,看到窗外果然是默羽,顿时没好气地说:“你半夜来吓我的?”
“对不起。”默羽立刻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好笑地说,“我本来只是想在外面站着看看的,没想到你还没睡着。”
“看看?”蓉香微蹙柳眉,“你半夜隔着窗户能看到什幺?”
“……”默羽低头不语。
“……”蓉香突然想起说书人说练武之人眼神耳力都会比常人好,意识到默羽好像确实看得到,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就用你的武功干这个啊?你是采花贼吗?”
“不是不是!”默羽脸一红,连连摆手解释,“我从来没看过别人!”
“那看我也不行啊!”蓉香回想到同住一房的那几日,默羽隔着床帘还能看到自己,脸也开始红了。
“……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默羽有些失落地轻声说,“所以想来看看你……”
“出发?去哪?”
“去找将军,这几日已经打探到确切消息了,很快就能回来,你不用担心。”蓉香急切紧张的神情激励了默羽,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为了能尽快找到将军。好不容易得到消息,默羽想在临行前见蓉香一面,即使是隔着窗模糊的一面,也能一解相思。却没想到这幺晚了蓉香竟没睡,还注意到了自己,看着她悄悄摸摸的样子,默羽只觉得可爱得不行,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万事小心。”默羽难得外放的欣喜神情让蓉香的脸更红,她垂首掩饰,才看见自己现在穿着的可是单薄的,不能见外人的里衣。
蓉香赶紧闪到墙边,避开默羽的视线,“你,你还有什幺事吗?我要睡了。”
默羽不知道为什幺蓉香突然躲了起来,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情景是很暧昧尴尬,不宜久留,咳了两声后恋恋不舍地说:“没别的事了,你等我回来……晚安。”
默羽把窗关上,转身走了。蓉香等了一会儿,确定默羽确实走了之后才坐回床上,捂着急速跳动的胸口舒缓心神。
第二日默羽果然是走了,虽然自从到了墨府后蓉香就没再见过默羽,但他真的走了,蓉香又觉得整个墨府的空气里好似都少了些清冽的树木香。
不止蓉香心里空空的,墨夫人更是落寞得很。
“羽儿从小就爱玩到弄枪,五岁时就被经天师傅看上,离家去天山练武,每年也就过年那几日会回家看看。”墨夫人逗弄着怀里的清儿,眼神宠溺又失落,像是在透过清儿看年幼的默羽,“后来又因为跟列将军比武输了,要做列将军的侍卫,跟着将军四处奔波,更是连年都不回来过了。好不容易今年回来了,又是因为出了这祸事……”
墨夫人哀叹了声,蓉香给墨夫人添了热茶,柔声道:“默羽武功高强,列将军福大命大,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墨夫人看了蓉香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这将军找回来后,他们肯定又要忙那些大事了。羽儿不知道什幺时候才能成家立室,娶妻生子啊。”
蓉香微惊,总觉得墨夫人像是话里有话,而这话里的话……蓉香不敢想,只能垂眸浅笑附和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蓉香虽一丁不识却也知道些礼法,默羽的婚事肯定还是得夫人费心,若夫人需要,蓉香愿尽绵薄之力。”
墨夫人看着蓉香,嘴角微扬,眼神淡淡,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又过了一日,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雅儿来请蓉香到花园坐坐。
蓉香把鹿儿交给莲儿,回屋拿了盒子里的一个荷包出了门。
这荷包是蓉香这两日绣的,她的绣工算是中等,针线布料是墨夫人送来的,按理说这荷包是送不出手的,只是这图案是冀城独有的花样,蓉香就想着无论如何也算是聊表心意,若是墨夫人喜欢就多做些。
却不想蓉香到了花园后看见的不止墨夫人,还有三位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年轻小姐,正言笑晏晏地围着墨夫人谈笑看花。
蓉香立刻就明白墨夫人的意思了,她低头看向手里被握皱的荷包,最终还是把它挂在了腰间,向着众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