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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都宫鹤五岁前由四天王寺的主持抚养,她的母亲在她五岁前,都未曾在意过这幺个女儿,有个中缘由在。

直到她五岁时,在母亲前来进行祈福的仪式时出现在母亲面前,以这样的方式使她母亲想起了她。



阿鹤的母亲是当今的女皇——宇都宫照千代。



照千代是先皇唯一的女儿。先皇因病仙逝,留下年未弱冠的照千代继承皇位,难免重臣弄权。照女皇经过一番忍辱负重,再与长船家的长公子联姻,十几年间一个个斗败弄臣,将他们流放至荒地。



八岁登基直至二十九岁,照女皇才算完全接手过治天下的重任。



一直到这个时候,照女皇才安心地盘算起生育的大事。次年,女皇的嫡长女顺着众人的祝福声而产下。

女皇抚摸着大女儿细软的胎发,想到她从自己身体中诞下,这样脆弱、稚嫩的生命会变得与她一般,将来承担起皇权的重责,又是心疼又是喜爱,当即赠与大皇女无比尊贵的名字——凤,还继承了历代君主才有的乳名千代。



凤千代可以说承载着照女皇的全部希望,幼时起所有功课都有照女皇观照。照女皇将大女儿抱在怀里,亲自教她一笔一划如何写,这种温情是以往的皇族难得的。



等到凤千代三岁时,女皇望着女儿形单影只的背影,想到自己当初在朝堂上,连个一个可信任、相托付的人都没有,她也为自己的孩儿担忧起来。如果只留下一个独苗,风险太大,必须要为她留下血脉相通的姐妹。



机缘等的便是巧一字。



一次在四天王寺微服祈福时,女皇看上了寺中一僧人,名为“空雪”。空雪是贫穷人家出身,美姿容,貌若莲花,身足八尺,眉间有一颗红痣。女皇在庭中休憩时,偶然瞥见空雪在樱花树下诵经,受其圣洁的精神感召前去听经。



女皇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听经啦,她是在馋美僧身子。等夜间在禅房休息时,闭上眼,她满脑子都是空雪的美颜哇。

美僧人为诵经而开合的嘴唇多幺朱红娇嫩,那双专注佛经的眼睛多幺含情脉脉,他的肌肤赛雪,他的身姿单薄如残月……那颗痣生在眉间,超级完美,像是任君采撷的红豆~

著名的漂亮和尚无花、御弟哥哥,他们的魅力都没有女人能阻挡,想到圣洁的佛家弟子被自己拉入俗世的快乐中,妥妥的R   18   文设定!

空雪月射寒江、凤翥翔鸾的神采让女皇念念不忘,女皇感觉到自己的心重新焕发了活力,她要进入第二次恋爱。

彼时皇夫因染病不能陪同她前来,她很快半迫半劝地将空雪欺骗到手。

不答应怎幺办,朕是天女,听不得不字!



等人清醒了些,女皇犯起了难。且不提皇夫那里得知消息是什幺反应,空雪是她在进行祈福时从寺中骗来的人,说出去也不好听。女皇只好给空雪画大饼,以自己的名义与对方约定了誓言:日后一定会接他回宫中。



没想到这一次就中了,女皇直接宣告自己即将迎来第二个子嗣,朝野为之一震,表面上纷纷贺喜,私下却各有心思。皇夫作为正宫,表率起来是大方从容,背地里恨得到处找女皇的偷腥对象是谁。

他当然找不到,空雪已经被女皇送去了别的地。说到底,打小三这种事他不能真做,否则就是犯了善妒的大忌~

十个月后,女皇的第二胎出生。赐名时,女皇想到的是空雪如画般高洁的眉目,还有眉心那点痣,便给二女儿起名:鹤。鹤为雪影。

宫斗剧里最不缺的意外就是落水。害人性命的老几样:水火、疾病、武器,而皇城内不准佩戴刀具,走水风险大,查出来是要杀头的。思来想去,只有落水是最合理的意外。

所以阿鹤倒霉啦,注定有一顶锅得她背。



阿鹤百日的那天,凤千代落了水,发起了高烧。女皇自己是不相信这一套的,幼时她好几个姐妹都“无意落水”,她可熟悉这套了!但她不能阻拦别人不信,现下四处流传的都是二皇女与大皇女命里犯冲。为了安抚皇夫和宫中的人心,女皇将阿鹤送去了四天王寺——正是她与空雪相遇的寺。



阿鹤自小聪慧,住持念经时,她咿咿呀呀地跟着念,观坐不动。住持抱她前去观佛禅,她学着小和尚们的样子跟着念坛经,把神秀应五祖弘忍的偈语念了出来。老和尚听到,走过来问她:



“你认得神秀的偈语了,那你可知惠能的偈语?”



“弟子记得,但不懂其中义。”



“心者,无形无相,性空也,本自清静。观自心,自心清净,求诸己,不必往外索求。”



“《物不迁论》中有言: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你需先把这几句参透。”



住持抱着她踏出佛堂的门槛,目光虔诚地投向天空,嘴里念叨道:



“如若观守己心,参透外物,不被欲望所扰,才是你的正道。望你再铭记一句: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阿鹤似懂非懂,她听得出住持在作警语,却不懂话里的玄机。

一般这种话,放在小说里,就是预示主角今后的命运。



正月十五那天,家家户户都要出去看花灯,是可以外出游玩的日子。近日寺里新来了一个小尼,阿鹤同她玩得很好,那小尼爱讲她落发前的往事,谈起她家道未中落时,如何天天食山珍海味,像南海之珠,西府之锦,不过她眼中最寻常的物什,然每每讲到精彩之处,她便安静下来不讲了。



“那你想回去吗?”阿鹤揪着狗尾巴草,还把草伸到小尼鼻子下。

“……唉,我做梦都想!我屈身在此,是为着留一条命。可想到往后要用几十年去还这十年来的美好,还不如死了呢。”



“你小心点声儿!”阿鹤捂住她的嘴,“要是给师兄听到了,偷偷告诉住持,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唔唔唔……”小尼把阿鹤手挪开,鬼兮兮凑到她跟前,悄声说道,“等正月寺里许了我们出去,我带你去城五道吃肉丸汤。”

“人家见你是僧尼,不给你卖怎幺办?”

“嗐,我是僧尼,可你不是啊。到时候你给我分两嘴,哪怕叫我闻闻肉汤味儿也成!好阿鹤,答应我吧。”

“我怎幺就不是啦!”



“你都不把这烦恼丝给剃去,说明还是俗世里的人呐。”



阿鹤心里也犯嘀咕,寺里连条狗都有法名,她只被叫做阿鹤,算什幺佛门弟子呢?人家都不认她,她像个多出来的人。



那日小尼带她出街,阿鹤向老板要了一碗肉汤。最后她自己一口没吃,全给贪嘴的小尼吃了。

“嗝~”



吃完了的小尼双手合十,看不出是在感谢,还是在作佛礼。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吃肉的假和尚,阿鹤在心底呸了一声。



阿鹤盯着小尼,心思却不在这边了,她满脑子都是方才老板与她说的话:



“看小姑娘你生得妍丽,却身着佛家弟子的衣装,想必是富贵人家出身,送去寺里做俗家弟子以避祸的。如果你命格好,何必受这等苦。”



“富贵人家”这个概念深深印在了阿鹤心里,回想起小尼同她描述的好日子,她生出一丝向往来:如果有一天自己能走出这个寺的槛……她何尝不曾向往富贵的日子?自己连来处都不知,又该往何处去呢?



回去后,她身上的荤腥味还是叫住持闻到了(和尚鼻子可尖了),住持蹲下身,拿着佛珠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顶。



她听到一声哀叹,仿佛幽幽自穹顶传来似的,如梦似幻:



“你终究不是佛门清静地的人呐。”



五岁时,阿鹤在寺中的门槛上坐着要念经,隐约看见寺外的台阶下站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她蹦蹦跳跳地跃下去,跑到男人身侧。男人衣衫褴褛,胸前挂着佛珠,留着长发,像是个作秀来的俗人。



她笑着同男人说:你要来剃度吗?



男人蹲下身,认真盯着她:我原本是这个地方的人,后来不在了。



阿鹤一点不怕,把玩起他的佛珠,发现垂在最下方的那颗佛珠中间刻着一个字:雪。她拿起那颗佛珠看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叫空雪吗?我们这儿的僧人都是空字辈开头。



他笑而不语,将那颗佛珠取下塞进阿鹤的手心,说起不相干的话题:半个月后,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将来到四天王寺祈福,届时你想办法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把你带回去过最好的生活的。

这与阿鹤的心愿不谋而合,她记住了男人的话,悄悄把那颗佛珠收起来。住持告诉她过半月女皇要来,让她安分些,不要随意乱跑。她不以为然,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去了正殿。阿鹤计谋得逞,女皇见到她眉心那颗痣,当即想起旧情人来,还能不清楚女娃娃是谁?在感念旧情的冲动下,不顾皇夫与大皇女在身侧,下令要把阿鹤接回宫中。



照女皇本身对空雪就有些愧疚在。自当年在月光照耀的樱树下,她与空雪发誓后,再未能与这位绝世美男见面啦——就睡了一次,空雪如此大器,不能再度合欢,可惜了。

她将空雪转移到了龙恩寺,结果后来传出消息说空雪不见了,就像雪消融在世间,竟再不找到其身影。她将对空雪的思念全部投射在这个当初就是被迫离宫的女儿身上,无论怎幺样都要带她回宫。

自己是公主小妹!苦了前半辈子(明明只有四年),终于等来了全国首富,而且是首妇!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接她回宫。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从四天王寺中脱离出去,不愿在佛海中颠簸。她已厌倦了长灯古佛的日子,从知晓身份那日起,她便有一种预感:自己真正的追求要觉醒了。



女皇给阿鹤安排的头一件事:进入国子监读书。



阿鹤作为一个刚从佛寺中出来的入世人,对国子监这地方一点概念都没,好在女皇给她分配了好几个宫人,其中一个近侍叫压切长谷部。据说原来是乱臣的部下家的后代,受到了连累,女皇仁慈,准许他进宫当宫人赎罪,等年岁大了就放去民间。因为他心思细腻,再加上忠心耿耿,便配给了阿鹤做近侍。

放在乙女游戏里,这种就是铁打的第一个出场的,可惜往往先出现的人气不会最高,长谷部会走到哪步呢!



阿鹤第一次和压切见面时,她的压力还大些,这人实在小心得过头了——大概是过去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尽十分的心去掌握距离。



“长谷部,你说说,我是什幺样的人?我要听实话。”



“这不是下人该说的。殿下是臣的主人。”



阿鹤听了点头,很满意,忠犬系哎!

仆人的诚实到此为止即可。她知道外边人怎幺说她,和大姐犯冲、从佛寺中接来、父亲出身低微。总之,这个宫里,能和她齐心的只有母皇赐给她的这几个近侍,剩下的全是看皇夫脸色过活的人。



夜里。其他宫人在殿里其他空房睡下了。她单独留了长谷部在主殿内,要问什幺原因,长谷部比她长几岁,看着成熟稳重,而且姿容秀美。阿鹤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愿意与之多亲近。



“你睡我身边吧。夜里有事我就喊你。”



她指着自己床边那个榻,让长谷部睡在那里。长谷部抱着被褥去了那里,不声不响地将夜灯吹灭。夜间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只手在帮她掖被子,她还未完全地从佛寺的环境中走出来,以为那是养她长大的住持,抓住那只手,喃喃道:我要走了,不知道那里是什幺地方。



阿鹤心里依然怨着住持对她隐瞒了。从哪里来,往何处去?是人终其一生的问题,她在佛寺中点灯时,也曾想过自己的父母在哪?是否他们是佛寺里那一缕烟,轻轻地飘走了,只留她一人。等泪流干,如同蜡烧化滴在盘上,便不值钱了。她被接回宫时只带了一件东西,是那佛门前的男人赠她的佛珠。



长谷部跪坐在她床前,月光照在她幼嫩的脸上,他垂眸难言,握住小皇女的手。他知道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孤独,连如今的境地都很像。她只能依靠女皇,他也只能依靠她。



他心里一直过不去一个坎:当初他父亲未能投于明主,反被主人背弃,成了弃棋。自己不愿再重蹈覆辙,即便将来自己的主公不能成功,自己一定也要成为主公心中第一的存在。



他神色复杂,久久注视着阿鹤,投入了全部感情,满心期冀着这位从佛寺中回来的小皇女能成为真正的凤凰。与阿鹤相见的头一天,他就这样靠着小皇女,等困意泛滥,趴下来睡着了。



“长谷部,醒醒。”



第二天是阿鹤把长谷部喊醒的。她是感觉到昨晚长谷部在照顾她,但没想到他直接趴在了床上。这样睡觉又累又容易生病,她赶紧把他摇醒了。



“我们要去拜见皇夫了。”

一路上,她有过忧虑,怕皇夫找她麻烦,使小手段。不过皇夫毕竟出身于长船家,这个家族本是武家的名族,却贤名远扬,女子都是世代的忠臣良将,本朝三位贤良的皇夫都出于长船家。皇夫头次正式见她,相当客气,指正了她的礼数,又给她送去一大批礼物。



她见到了她的姐姐凤千代。两个女孩相互注视,打量了对方一小会儿。凤千代先挪开了目光,她终究比阿鹤大三岁,要内敛沉稳一些,不像小孩这样直接盯人,不熟悉礼数。



“姐姐好。”她上去拉凤千代的手,纯粹演戏。



“阿鹤,许久不见。”大姐客套话一下。



“我年幼,往后能常来找姐姐玩吗?”



“自然可以。我是头一次见妹妹,喜欢还来不及。”

皇夫见了她,点点头开口:



“宫中只有你们两个孩子,陛下看到你二人关系好,开心还来不及。过几日你要上国子监,身边虽然有长谷部这样细心的孩子陪着,可仍要注意。”



“是。”



她给皇夫行了礼,随后由他宫中的宫人领回去。

路上,阿鹤牵着宫人的手,忍不住问道,“为何姐姐叫凤千代?”



宫人听闻她的天真之语,笑道:“那是历代的圣人才用的乳名。圣上仁慈,特意给凤皇女留的。”



“那我不能叫鹤千代吗?”



“殿下慎言。”小宫人朝她嘘了一声,蹲下来看看四下有无他人,“您的名字是女皇赐下的,也是尊贵无比的名儿,除非女皇来改,否则千万不能乱动呀。”



“哦……”阿鹤顿感无聊,她本来也只是觉得鹤千代听起来顺耳一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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