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昧未亮的室内,她伸出五指,纱帘透出稀疏暗淡的光线,她努力地握住拳,只能抓住一团空气和更黑的佝偻身躯般的影子。
“要回去了吗,美沙。”
被半推半就,也不好说是被迫,她总会看到敦盛满泪水的眼眶,哭出的红色熏到她交感神经发酸。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注射麻药,那之后是毫无梦魇,美沙沉迷这片刻失去意识的感觉,直到皮肤相贴再分离,她撑住身体的手肘被包进另一片柔韧的肉海。
“我送你吧。”见她不发一言,只从床侧捞着被乱丢的内衣和裙装,敦赤身裸体地掀开被子,“我要开灯了哦。”
“好刺眼。”
“抱歉啦,这是你的衣服。”
“你为什幺穿?”
美沙一脚踹住他还算翘的屁股,似乎是为了贴合电影人物瘦了几公斤,夏天还觉得他身上有些青春期贪吃的浮肿,入冬后像只没法捕猎而皮囊消瘦的棕熊。他背后的脊骨一节节凸出,令她不自觉用右脚拇指去按了按,现在她稍微用劲大概就能踹倒他。
“别乱动哦,这个姿势很危险。”敦半跪着理好各处纠缠的两人衣物,头也不回,“再往上五公分,你就能踩到我的颈椎。”
“对你的性命没兴趣。”美沙抱怨着,不忘未回应的答案,“你别穿了,还真的想被拍到?”
“诶,但我前几天拿到驾照了,送你回家。”
“你换车了?”
“还没有。”
“那拿到驾照了不还是坐摩托,笨蛋。”
美沙接过那条还算完整的打底袜,比划着穿上,又觉得嘴巴干涸想抽根烟,兜里的烟盒被敦捏在手里。他亲了亲口红没被啃食干净的唇边,转而将左手握住的一捆东西替换进她手心。
“背着妈妈藏的私房钱?”美沙笑眯眯地,那是敦猜到她肯定会有的笑容,“给我是当作嫖资?”
“打车钱哦,既然你不想坐摩托。”
被这小子完全看穿了。美沙咬了下后槽牙,收下这沓还算厚的钞票,在他临了偷亲自己的时候也没推开。甚至在坐上车后,面对弹窗一整晚没看的消息,神思恍惚。她随手删除了又堆满的未读讯息,这是不知从何而起的习惯,如果要追溯,比她开始用智能手机还要久远。
车子开过大桥,初升照着江面的阳光刺到双眼,手机又跳出设置特殊铃声的提示,是只小猫在摇头晃尾,他搜罗出来的蠢图总是很合美沙胃口。她的心被这只猫上下拨弄,往常会嗤笑自我沦陷的态度已然是落进江水的初晖,映照着并不透明的水面,却总是赢得赞赏的明亮。爱慕的心大概如此,蒙上些许颜色,就令人忽视更深不可测的水下世界。
“CUT——这条拍得不错,敦进步很大。”
“我赞同哦,最近他像脑袋被撞过那样开窍了,演什幺都很灵活。”还倒在他怀中的阳子笑道,揪了揪他胶原蛋白丰富的脸颊肉,“被监督夸了,高兴吗小敦?”
“别学大崎那家伙的讲话方式啊。”敦轻轻地拍开她的手,朝监督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是前辈的指导很管用,所以还算有进步。”
“这小子在用场面话搪塞欸,既然要谢,那得请我喝个咖啡。”
“好的,明天的份我请阳子还有全组人,提前和我说好给大家订。”
“都是人气偶像了,还没有助理吗,你一个个订很麻烦诶。算了,让我助理帮忙订,下次你请我吃饭。”
“欸,欸!这样不好吧。”
他的拒绝不见效。晚上收工才回味过来,仿佛是阳子给他下好的套,就等他来跳。虽说不可名状的缘由,让敦稍懂了女性这种生物的心理活动,他却连美沙都应付得够呛,何况是更令他捉摸不透的阳子。
给美沙发了自己已经回家的讯息,距离那日也不过区区两周,他们没再见过面。用她的手机通过添加好友讯息是种仪式,开启某道封印似的,能让他继续一箩筐地倒出所有情绪与想法,好似她是块海绵,永远还差一点才能蓄满。
“美沙,这周去不去温泉,正好剧组有休假。”
“啊?温泉?嗯,我看下,应该可以,不知道,周六周日原本有事。”
她切出FaceTime的界面,那晚上不知为何劈叉的延长甲卸掉之后,打起字来速度快很多,以至于在卡顿屏幕里等待的敦听不到她声响,不满地拖长声音,“所以是去不了吗——”
“声音小点,别蹬鼻子上脸。”
她却还是返回那小小的方框内,只给他看自己的下巴,眼睛盯着电视里滚落的小彩球,在敦第三次近乎怪叫后,略带懊恼地摆正手机,望向抱着枕头、穿着小熊睡衣的男性。他总在美沙意外的区间有符合年龄的幼稚与可爱,她实在难以应付这类人,比小孩子要多出成年人的认识,但又没沾染那些过分庸俗的言行举止。
“去吗?去吗,去的吧,周六早上还是周五晚上,我去接你。”
她差点能看到这人背后在快速晃动的毛绒尾巴,还在喋喋不休,“美沙你上次不是说很喜欢泡澡嘛,但是现在的房间没有浴缸,下雪天去温泉超级舒服…”
“要下雪了吗?”
“周六的晚上,天气预报这幺说的。”
“那好,周五晚上。”美沙总算将注意力完全返还,但下一瞬是认真地按断了通话键,末了又敲敲打打了一行话。
「敢骑摩托来接我,你就死定了。」
腿崴了,有空摸鱼了(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