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因为担心下雨,所以没有经过同意,就进来了。”莫里奇叠着手道歉。
莫里奇留短发,穿蓝色衬衫和半身裙。衬衫扎进去的部分已经湿透了,水印一直蔓延到腰上,可见天气对她的折磨。
她脖子上挂着工作证,挂绳也湿了大半。
工作证背面有伦卡杂志的字样,正面是她的照片,灰蓝色的眼睛十分标致。
连伮觉得莫里奇应该先说明一下那位貌美的罗马神话人物,便适时打断了她:“请问他是——”
被点名的男人折起修长的手臂,摆出《恩底弥翁》的睡姿,很放松地歇在颜料室里。
“他是赫瑞蒙,伦卡杂志的主役艺人,”莫里奇有些不可置信,“您不认识他吗?”
连伮笑了:“不认识。”
误会解开后,连伮请莫里奇到茶水间吹空调,喝凉茶。走之前,她多问了一句赫瑞蒙:“他不去?”
莫里奇忙着解释:“赫瑞蒙怕热,但又讨厌空调。嗯,他的头发太长太厚了。”
连伮觉得莫里奇的公关做得非常好,几乎用一句话,就将怪人怪事解释得十分清楚。
她看了一眼伏在金发间的赫瑞蒙,不再管他。
“今天是市民日,待会儿还有别的拍摄,所以公司打了招呼,要我们提早来。”
坐在十八度的空调间内,莫里奇依旧不停地冒汗:“我给画室的负责人,是,丘伦纳先生,拨了几通电话,但是没有打通,真是对不起。”
连伮为她倒凉茶的时候,莫里奇拿出载有赫瑞蒙专栏的杂志,递给连伮:“赫瑞蒙十四岁就参与拍摄,一直作为当家模特培养,到今年已经是第十年出道。他参与的作品很多,您可以看一下介绍。”
读了几段有火候的宣传语,又翻过几张半裸照,连伮看到了一面特写。
两只恹恹的金属色眼睛,印在光面纸中央。
照片里,赫瑞蒙将头发扎起,露出完整的面部轮廓。他的左颧布满细斑,下巴尖细,额头狭窄,棱角太多,线条并不流畅。
比不了维纳斯和恩底弥翁,也比不了斯德尔索尔漂亮得过分的面孔。
“赫瑞蒙的长发留了六年零两月,这张摄影作品正好是他留长发那年照的。”莫里奇很健谈,将连伮完全不感兴趣的事,有条理地说给她听。
“本来,伦卡杂志的老师想将赫瑞蒙培养成清瘦纤细的中性风,但他突然开始发育,个子长到一米九,骨骼撑开了,原来的企划几乎全部作废。公司连续开会讨论,都说要把赫瑞蒙撤下一线,那时他还是个男孩,真的很困难。”
莫里奇有些感动。
而连伮错过了离开的时机。
她继续听莫里奇讲述赫瑞蒙的成长史:“所以,他决定留长发。托卢很少有长发形象的艺人……”
期间,结束午休的同事陆续回来。颜料室响起惊呼声:“赫瑞蒙!”
莫里奇暂停,和连伮一块倾听走廊里的动静,很欣慰地说:“现在,他是伦卡杂志最好的成人模特。”
连伮开始检讨自己为什幺不认识他。
大众见面会结束,赫瑞蒙隔着墙使唤莫里奇:“莫里奇,查一下日程。”
从连伮的角度看,他的影子高得吓人,且因为长发的缘故,显得身躯异常庞大。
莫里奇将门打开时,赫瑞蒙厌恶地向后,本想躲空调间的冷气,偶然和连伮对上视线,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察觉到一丝新奇。
“空调打得很低,能接受吗?”见赫瑞蒙突然进来了,走到连伮身边坐下,莫里奇不安地追问。
但赫瑞蒙只要日程簿,不说多余的话。
连伮帮他倒了一碗凉茶。他将谢谢讲得很轻巧,随后问莫里奇:“我的饮料在哪?”
那位干练的女性交叠双手,尴尬地看着连伮。
最终,她做贼似地溜出去拿饮料,剩下连伮和赫瑞蒙并排坐着,共享日程簿页的翻动声。
天边响闷雷。连伮听到赫瑞蒙问:“是哪里人?”
她突然有了性格:“托卢人。”
赫瑞蒙看她一眼,像看骗子。
两人开始聊别的,由于彼此的态度不佳,气氛如同公审对峙。
莫里奇抱着蔗糖饮料,局促不安地等在门前。
“画室平常会画模特吗?”
“不会,请模特的钱太贵,”连伮没有心情为丘伦纳撑场面,“这次是例外,要组织新人考试,再加上市民日,画室要出作品。”
赫瑞蒙听完,藏进长发里,似乎很失落。
连伮认识一种名叫喀布尔犬的皇室犬种,身披美丽的毛发,脸庞秀气,坐姿端庄,神态高傲。
如今,优雅的贵族狗从印象步入现实,正与身边人逐渐重合。
“丘伦纳,先生,您好,您还好吗……”莫里奇的声音从门前传来。
虽然有些可惜,连伮还是不想了,从赫瑞蒙身后绕出去,带起两三根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