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四十五.我方登场(壹)
汴州城内,一人身着红衣,手拿折扇,端的是风度翩翩,英英玉立。就算是放入人堆,程睿之风貌依旧出挑,更何况他的名气出众,早有人认出他来,招呼道:“程公子,您怎幺出来了?”他们爱的是程睿台上的扮相,是那一个个女子的模样,女人的角色。
程睿点头示意,并不多语,他无心应付这些人际往来。
钿车骄马,香尘逐弦。汴州城内,达官贵人数不胜数,有人骑高头大马从闹市扬鞭而过,亦有人从软轿中徐徐而下。程睿并不属于这里,他只是一个隐没于闹市的戏子罢了。
“姑娘,医馆到了。”寒酥挑开马车的帘子往外一看,俞家的医馆映入眼帘,她欣喜地回头告诉林知意。林峄南前几日练剑的时候不慎伤了手,还是俞南星日日来林府细心照料,他这手没落下病根。武考在即,林峄南绷得跟根琴弦似的,又担心这出了纰漏,又担心那出了岔子。
照前世来说,有林江北先开文试之胜,林峄南其实并没有这般紧张。但现在的情况有所改变,林江北大病一场藏匿锋芒,想要振林家之风,必须靠林峄南先打头阵。
林峄南心中挂不住事,也自然受了伤。
所幸俞南星在府中听闻此事,马不停蹄赶往林府,先诊治了他的伤势,再开了一剂调理的方子。后来又连着几日上门查看伤势,如此细致,林峄南想留下病根都难。
现如今林峄南已痊愈,林知意这个做妹妹的,定然要上门拜谢,这才合礼数。听挑云说,现今俞南星会定期去医馆看诊,仔细一算,今日就是他看诊的日子,林知意便带着寒酥她们上门拜访去了。
“哟,林姑娘,什幺风把您吹来了?”挑云是个眼尖的,刚看到林知意便忙从医馆里迎了过来,又趁林知意不注意,冲寒酥挤挤眼。
“南星哥可在医馆?今日母亲特意让人做了些糕点让我送来,”林知意从凝雨手中取过食盒,“他若是不忙,便歇一歇,我给他烹一壶新茶。”擡眼,便是漆黑的匾额,上面淡金色的字体写着“济世堂”四字,笔法苍劲有力,这还是先帝之笔,听闻俞鹤年起了为百姓开医馆之心,他便大笔一挥赐此四字,既是给俞家的荣誉,也是帝王的警告。
医者仁心济世,帝王薄情治国。
俞鹤年的子孙在济世堂里兢兢业业地问诊开方治病,却在皇子争斗中成为牺牲品,令人唏嘘。前世种种压上心头,林知意忽的揪住了心口,胸口处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脸色一变,漆黑的牌匾无言地凝视来来往往的病患,也凝视这个死而复生之人。
“姑娘,姑娘……”向露伸手将林知意搀扶一把,她见到林知意脸色一白,心中不安。
“林姑娘这是怎幺了?”挑云发现了林知意的异常,赶紧让人去请俞南星,却被林知意出声制止。
“不过是岔了口气,不碍事的。”济世堂之惨状,她是亲眼所见,如今再到此地,她难免会想起前世的惨景。二哥武考在即,这一试,林家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待她真成了武状元之妹,便要真正面对陈璟了。
斜阳铺洒在济世堂的牌匾上,有的从窗棂中透进来,宛若铺上了一层碎金,坐于药堂中的俞南星看完最后一个病患,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肘下按压的纸张被热风掀起一个角,他擡眼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到了日落时分。杯中的茶水也不知在什幺时候见了底,他轻咳两声,唤挑云进来倒茶,哪想到挑云不知去了何处,到现在也没应声。
俞南星在济世堂坐馆看病已经一年有余,起初只是一时兴起,毕竟林知意下江南后他也无事可做,在俞府里彻底闲了下来,他知晓林知意下江南的意图,也知道林家预备隐藏锋芒暂时避世,可朝堂也好,汴州也罢,一切种种变化无常。
得有人盯着,他开了这个念头。他在济世堂为他人看病,面上常常戴着面具,一是不愿被他人知晓身份,二是自己并不想这样张扬。可久而久之,与病患交心,得他人感激,一种异样的情绪让他逐渐放下了防备。于是他卸下面具,真正在济世堂现身。在医馆不仅能看病症,也能得到不少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的听到一阵笑声,那熟悉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挑云,你去看看你家公子怎幺还没出来”,她带着笑意,在外面候着也不着急,她向来云淡风轻,唯独自己像是炉子里的火苗,她是那扇风的蒲扇,他的动摇全凭她的力道。就在此刻,明明有些乏倦了,可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那一簇火苗便迅速跳跃起来。
“罢了罢了,我自己去看看好了,”林知意看着挑云眼巴巴地望着寒酥,倒笑起来,“好了你们也别在这杵着了,倒惹我嫌!”她故意说这些话逗这二人。
寒酥听了这话,气得跺了跺脚,红着脸道:“姑娘您就会编排我!”可脸上笑得跟花似的。凝雨和向露二人怎会不知寒酥的心思,二人相视一笑,也不出声,看着寒酥羞赧的模样也有趣得很。
往日里挑云也是个伶牙俐齿的,现下倒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只能在一旁干笑。
“行了,方才进来的时候听他们说有些药材要处理,你们都去帮他们的忙好了,有事我会唤你们的。”林知意看这几人在这里也无事可做,索性帮他们找了点活,打发了他们。
还未等林知意起身,俞南星就推开了门,斜阳将她笼罩,玉红色云绣裙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箔,衬得她的容颜更加娇嫩,她垂眼烹茶,并未发觉他已步入天井,只耐心地撇去茶汤上的白沫,等着他的到来。
“怎幺来了也不让他们来告知一声。”俞南星低声问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去看那炉火在阳光里跳跃,宛若自己那颗雀跃的心。
“你来了,”林知意擡眼看他,明珠似的双眼看向自己时,他的心微颤,嗓子发痒,又咳了两声,也就是这两声引她起身,关切地问道,“可要喝点茶润润嗓子?”
“依你。”仅仅二字,竟是说不出的暧昧。
一杯茶水递到他手中,水温正好,俞南星抿茶入喉,干涸的嗓子总算得到一丝缓解。
“母亲特意让我带了这些糕点来,说要谢你为我二哥治手,”林知意从食盒里取出精致的糕点,放在石桌上,碟子往他那边推去,“多亏了你。”她低声道谢,二哥受伤乃是她未能预料的,说实话,她也慌了神。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更何况峄南平时也十分照顾我。”俞南星伸手拈起一块云片糕,斯文地咬下一口,软糯滋润,糕点入口便溢出香甜的味道,让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嗜甜,可自己长久的病着,日日服用那苦涩的汤药,别说甜食了,蜜饯果脯都难见到。
“如何?”
“你送来的,当然是最好的。”他拈着云片糕,还未吃下第二口,忽的想起什幺一般,问道,“峄南若是此次武考夺魁,那幺……”他话没有说完,这是林知意之痛,他不忍继续下去。
“自然,得面对更加艰难的种种。”她低头同样拈起一块糕点,刚想再说点什幺,忽然听到寒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来人啊!程公子受伤了!”
寒酥面前站着的程睿,脑门上的血水淌下来,流到他红色的衣衫上,极快地没入了衣衫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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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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