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

别枝站在门外,垂着眸瞧门上的把手,静静地立定。

隔了好一会子,她左手拇指摩挲一下玻璃水杯,杯口近处的水纹微微晃动两下。

她轻叩门——

“笃!”

“笃!”

别枝推门而入。

“姐姐……”她看着已经清醒过来无力躺在床上的女人,柔声唤道。

“感觉怎幺样,还好吗?”别枝将温水放到床边柜上,点开小夜灯,温暖澄明的光罩在她手骨上,于是那光便落在了曲惊意眼底。

别枝微弯身,于床边坐下。女孩伸手捞起床上几个抱枕,立在床头摆弄了一番,应觉舒服了,朝女人靠过去。“姐姐。”她敞开怀从女人侧腰朝里拥住,一手托着女人的颈,轻轻用着巧力,将人抱起以让她躺坐到枕间。

曲惊意由着她侍弄。

安置好女人,别枝坐正,杏眼蕴着水润的光,乖乖地对她笑:“姐姐生气吗?”

女人看着她,轻笑一声,那笑也很无力的样子,“别枝,我怎幺都不会想到……你会这样做。”女人的尾音臻至叹息。

别枝无应,她偏首,转而托起水杯,递到女人面前,轻声问道:“想喝点水幺,姐姐?”

女人仍看着她,缓缓眨两下眼,没说话。

别枝笑笑,将水举回自己唇边,低头,印着杯口,倾斜,喝下一口水。而后擡眼,看着女人,舌尖抵出,舔掉唇角的水渍……

别枝重又将水递过去,再度软声询问:“姐姐,想喝点水幺,嗯?”她轻晃一下水杯,杯里水起涟漪。

女人脊背抵住枕席,不动声色地蹭了一下。喉咙克制地滚动,她点点头。

别枝笑。她倾身挨近女人,水杯将将要送到女人唇边时,她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一秒,托着杯壁的右手而后不经意般转了下腕。

别枝垂眼,浅浅的眸光投向女人贴着杯沿微张的红唇。她记得的——

那是她刚才饮住的杯口。

别枝小心地将杯里的水一点点喂给女人。

喂够了,别枝停住,放回水杯。看到女人唇角清莹湿润,她心底一软,弯了唇,忍不住伸手,将要触到时,曲惊意偏脸,下颌擦过她的指尖,别枝笑僵住。

她放下右手,沉默片刻,转而又寻女人的左手,握住,刻意忽视女人微弱的抗拒,十指缠扣。

“姐姐在生气……生我的气,对幺。”别枝不知从哪里觉来的委屈,指腹揉着女人手背,哀哀地开口,“姐姐,我……”她哽顿,“我舍不得你。”

曲惊意皱眉,转过脸,瞥她一眼。

别枝的泪碎在她手腕里。

女人从她的手心沉滞而不容挽留地抽离,她怔住,睖睁着空落落的掌心。

“别枝,放开我吧。”女人带着倦意开口。

听见这话,别枝还未擡眼,左肋近心脏促地抽疼一下,挨下这凌厉一遭,绵绵的酸痛自胸腔鼓胀,迫她弯了腰。别枝敛眉,抽一口凉气,喉间溢出一声呻吟。

她轻轻阖下眼睫,眨去眼底水意。看向女人,咽了咽喉头,仍是挤出一声哑笑:“姐姐,你还是要离开我……”

“为什幺呢?”

“姐姐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姐姐不喜欢我幺。”

她一句一句逼近女人,“姐姐,你一定要走的对吗?”别枝停住,呼吸的清气浅浅地洒在她脖颈,由下而上地望她眼睛,轻声呢喃道。

曲惊意不答,只是注视着她,无奈地包涵地而又柔软地注视着她。

别枝心底被她羽毛般的目光搔了一下,发疼发痒。

她轻笑,你看,就是这样,姐姐总是这样。

——所以别枝怎幺舍得放了她。

她叹息一声,伸手拂了拂女人的头发,偎依进女人怀里,拢住她。

“姐姐,你知道的,我总是不会拒绝你的。”

她在女人软白的侧颊落下一个吻。

…………

别枝觉得自己的确是疯了。

在燥郁与克制之间既割裂又清醒,她需要一点点地控制着自己。

她禁锢着女人,渴望着,灼烫着,灵魂都在痛吟着。

却只小心翼翼地亲吻女人的唇角。

——这是她最大的僭越。

在得不到允许之前,她不能再冒犯女人身上任何一寸。

别枝垂眸,刻意避开女人清明无奈又疲倦的眼神,由着自己恶劣地、癫疯般地,又极为清醒、理智地剥掉自己身上一件、一件、又一件。

直到最后只堪堪一件衬衣挂在肩头,春意乍泄,腰肢摇曳,不掩寸缕,而她压在身下的人始终端方清雅而得体。

别枝一寸寸地贴紧曲惊意,她看一眼女人,却只能在她倦怠无意的神色里,感受自己这般的卑劣和不堪。

心里疼得紧。

于是她微笑,垂下眼睑,颤着指尖,轻轻地握住女人的手覆到自己的侧颈,一点一点地,引着女人的手,在自己身上,向下游走。

她伏在女人身上,发烫,细碎的战栗,近乎病态的激荡,和浓重的悲伤。

别枝眼尾发红,潋滟,眸子靡润得要滴水。

捏着女人的指根,进去前,她再度放低,亲昵地温柔地蹭女人的颈窝,到耳畔,她忍不住阖眼,一滴泪凝出。

别枝轻轻地笑:“姐姐,对不起。”声音温而软,她咽下这滴咸涩。

迫她进入,干脆,利落。

一声细哼。

泪一滴一滴滚出,满腔快意满腹委屈,别枝哭泣着,埋进女人怀里,毫无章法地捉着女人的指,自我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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