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痒。
背好痒。
像是有虫子沿着背脊骨爬过,那种瘙痒感痒入骨髓。
陈念躺在床上,难受的睡不着。
手机亮了一下。
是沈郁时发来消息。
[之前看到你在挠背,我建议你不要再这幺做。忍不了就把手直接捆起来。]
陈念仍不住摸了摸背部。
[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挠破了……]
她不寒而栗。
但她之前她痒了好久,挠过后也没发生过什幺事,所以她背部才留下那幺多红痕。
这个沈郁时,又在吓她!
不过,一想到沈郁时的话,她也确实不敢像之前那样挠下去。
若是她再挠一下,也许尖利指甲就会轻而易举划破脆弱肌肤,皮肉顿时绽开,鲜红的内脏带着血管从身躯里滚落到地上……
不对,她可能已经没有内脏了。
皮肤底下是厚厚的纸钱。
如果那样的话,她……还是个活人吗?
她仓皇地去按住自己的脉搏,去捂住自己的胸膛,那血管中血流崩腾的声音,心房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才让她知道自己还是个活人。
不要害怕……陈念……莫茹心家那幺有钱,肯定能请来有真本事的人。
也许明天高人就到了。
到时候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她还能和莫茹心一起出去玩耍。
她抿抿嘴,拿了一条围巾把自己的双手捆住。
她还不想死。
她撩开衣服,把背部贴在冰凉的墙上,才感觉那股瘙痒好一点。
但还是好痒,比上次过敏还痒。
她想起上次过敏,把莫茹心急得团团转,大半夜的医务室也没开,在宿舍楼的群里问也没人回答,她去敲了宿管的门,宿舍阿姨被吵醒特别不开心,而且还没有药品,莫茹心就一间间宿舍敲过去问过去。
因为过敏也是会致死的,莫茹心就那般着急,即使她说了自己的体质不会致死。
也辛亏莫茹心人缘够好,钱也多,才没被别的宿舍骂一顿。
不然以莫茹心的脾气,恐怕会和人吵起来,吵着吵着说不定还会哭鼻子。
她忍不住笑了。
虽然莫茹心从来不哭鼻子。她可骄傲了,也很坚强,就是笨笨的,很好骗,老是被沈郁时耍着玩。
陈念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窗外,迫切的希望明日的到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她第一次觉得时间漫长。
玩了好久的手机,天终于开始泛白。
她松了一口气。
等高人来了,全都会结束了。
她已经想好了,那笔钱,如果留下来,她就捐了吧。
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幺了。
黎明的光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将那一份黑色照亮。
莫茹心一醒来就看了消息,高兴地说:“我已经收到回复了,有高人在赶过来了!”
“太好了!”大家如释重负,下了床四散开来忙碌着。
虽然遇到了该死的灵异事件,但用这个批假不太可能,他们等下还要上课。
寝室里的压抑终于散去,大家脸上也多了轻快的笑容。
“心心,去刷牙洗脸啦。”陈念迫不及待地爬下床。
两人相伴而行,去了洗浴室,洗浴室人很多,大家都是苦逼的早八人。
“我牙刷没带,回去拿一下。”莫茹心刚到就发现自己粗心忘记带东西了。
陈念正往脸上抹洗面奶,“好~”
水龙头打开,她用清水拂过脸庞。
她擦干净脸,擡起了头。
洗浴室里只剩下她一人。
镜子里,水珠从她惊恐的脸上滚落。
镜子里的那个……是她吗?
她像是一朵一夜失去所有水分的花朵,皮肤干瘪,肤色灰白,一头黑发发宛如毛线,一根根交织在一起,僵硬垂下。
她颤抖的摸了上去,粗糙的质感,就像是布娃娃的头发,她的肌肤,也是针织布料的触感,柔软中带着绒毛。
陈念猛地后退几步,转过身就要逃跑。
脚下的触感却很柔软,并不是瓷砖的坚硬感,传来的声音也像是踩到了什幺。
像是……踩到了纸。
她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铺上了厚厚一层纸钱。
她忽然意识到,就在刚刚,她的背不痒了。
她一点点扭过头,看向了镜子。
她的背部裂开一到大口子,不,不如说是拉开了拉链,她之前挠的那些红痕,成为了链条,她的背脊骨,变得干枯,成了隔层将身体分为两半,两半都放着满满的纸钱。
纸钱从她的身体里满溢流出。
身体很重……重的她走不动路,重的她一点点向前弯下腰。
不……不要……不要!
她无助地淌着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离地面越来越近。
几秒后,从她背部口子以缓慢速度飘出的纸钱,如喷泉一般喷射而出!
她的身体终于轻松了。
纸钱喷泉喷的高高的,直直撞击到天花板,再四溅开来。
雪白的纸钱,如雪花在空中飞舞飘落,洋洋洒洒,落在地上,落在她身上。
她重重倒了下去。
初春的枝丫,终是被厚雪压断了。
一张张雪白的纸,将她的身体渐渐覆盖。
她的脸靠着厚厚纸钱上,看向走廊的方向。
陈念不喜欢莫茹心。
莫茹心很有钱,也有很多大小姐的脾气。
陈念家里不缺钱,但她父母要求,必须和莫茹心成为好朋友,她们在一个宿舍,已经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莫茹心只把陈念当小跟班。
莫茹心总是喜欢使唤陈念,高高在上一擡下巴就让她跑来跑去,再丢给她一些东西就当施恩一样,做什幺都要求她陪着一起。
陈念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莫茹心。
直到碰到笔仙。
她说:“笔仙笔仙,我想要钱,很多很多钱。”
她想:只要有钱……只要有钱!
我们,就是同等地位了。
原来陈念其实,也想和莫茹心交朋友啊。
是啊,那种熠熠生辉,开朗热情的女孩,谁会不喜欢呢。
可每一次,当莫茹心谈论那些她压根接触不到的奢侈品,提及参加的各类名媛活动,她却接不上一句话。
当她多看了莫茹心桌上的东西几眼,莫茹心就会笑着把昂贵品塞进她手里。
当莫茹心被一堆的朋友围在身边,她挤都挤不进去,甚至插不上话,看着她们约好去哪占满莫茹心所有行程。
她羡慕莫茹心的有钱,羡慕莫茹心的大方,羡慕莫茹心的好人缘。
莫茹心永远闪闪发光,而身后的陈念就像一片沉默的影子。
光与影之间宛如隔着万丈深渊。
她永远也触碰不到她。
情绪就像发酵过头的酒,酸到泛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如果我也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你会不会,把我放在同等地位,你能不能,从人群中回头看我一眼。
看看我。
我在哭啊。
陈念的瞳孔渐渐涣散,浓郁的黑色,仿佛没有光能透进。
纷纷扬扬的纸钱,将她彻底掩埋。
“念念!”
停止呼吸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莫茹心慌张地跑来,扒开纸钱,伸出手将她从纸钱里扶起来。
可更多的纸钱还在从她的背脊流出。
莫茹心抓起纸钱想要塞回去,她没了以往的明媚,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砸在陈念的手背上,湿润地晕开。
她哭起来……真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