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机会、漆黑、答案

林之今天上午从庭里出来的就被人叫住了。

“陈律师。”林之朝来人点点头。

陈逾笑了,说:“好吧,这次是工作场合。”

林之一愣,想起一个月在机场见面时对方说的话,笑了笑。

陈逾和她一起进入电梯,转头问:“上次说一起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吧?”

林之本以为上回只是普通寒暄,不成想对方真的邀请自己,两人关系虽然不太熟悉,但也不好拒绝,于是点头说:“可以啊。”

“那今天下班我去方合接你。”陈逾笑说,“我正好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

林之皱眉,觉得有些不妥,便拒绝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开车去。”

“那边不好停车,”陈逾解释,“我来接你比较方便。”

话说到此,林之也不好再推拒,只好点头应下。

等到下班的时候,   她把车停在了律所的停车场,便上了陈逾的车。

车子内饰和车身一样,都是全黑,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件,只在车头放了一瓶雪松香氛,以及在后视镜上挂着个金色狮头吊坠。

这车和陈逾本人一样,内敛、沉着,却又展露着蓄势待发的攻击性。林之坐进去之后就感觉有些压迫感,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禁锢在身上的安全带。

陈逾倒是细心,问她:“怎幺了?”

林之笑了:“没事,你这车很霸气。”

“你对车子也有研究?”陈逾挑眉,“怎幺说?”

林之把她的观察如实供述,陈逾闻言笑得开心:“林律师见微知着。”

陈逾订的是一家靠近湖边的玻璃房西餐厅。

夜幕初降,天湖一色,玻璃房子折射出细碎的灯光,像是暗夜中的星辰。

林之环顾四周,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我听我们律所的小女生们说这个餐厅最近很火,”陈逾替林之拉开椅子,“所以来尝尝。”

“谢谢。”林之点头,“这里环境确实不错。”

在等上菜的间隙,两个人聊了挺多。

林之发现,陈逾庭上和庭下差别很大。在法庭上的时候,陈逾的攻击性很强,说话一针见血,经常把对手怼得哑口无言。但私下的时候,他性格其实很谦和,也很健谈。

而唯一不变的是,陈逾自始至终都是个相当干脆直接的人。

林之不是十来岁的小女生,对方特意来律所接她,又带她来这种地方吃饭,个中意味已经呼之欲出。

她切下小块牛排,心里想着该怎幺不着痕迹的拒绝。

说实话,陈逾条件很好,工作体面、收入稳定,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好,属于是在婚姻市场上众多待嫁女性打着灯笼找的目标对象。

但人好像不能仅仅看这些,林之想。

有人说,爱情和面包就是鱼与熊掌,二者择一,无法兼得。因而有人赤手空拳地选择了爱情;有人屈于生活选择了面包。

但林之却认为,这个题目本身就蕴含着轻视女性的价值前提。当你问一个女性“你要爱情还是面包”的时候,其中蕴含的逻辑链条便成了”你是需要对方提供情感需求还是物质基础”,而女性在回答这个议题的时候就默认地成为了被动方和受施舍的一方。

如果说人终究是先得治好了肚子,才有在思想上追逐高阶感情的本钱。那女性为何不能靠自己挣得面包之后再追求爱情?

所以先挣面包再要爱情便是林之的答案。也是当她这几年实现了经济独立和财务自由,挣脱了世俗物质条件的束缚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想要追逐那些飘渺之物的想法变得更为强烈。对于现阶段的她而言,在社会地位和金钱物质都不匮乏的前提下,真挚的爱反而成了最稀缺而珍贵的东西。

只不过,世上会有真挚的爱吗?

林之看着玻璃花瓶里团团簇簇的蓝绣球,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思考的事情在今晚终于有了答案。

“在想什幺?”陈逾打断了她的思考。

“没,想起了一个人。”林之说,“他估计会喜欢这里。”

陈逾笑了,问道:“男朋友?”

“还不是。”

“那就是还没有。”陈逾直接开门见山,“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林之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好奇:“我们好像只见过两次?都是在法庭上。”

“不,比那更早。”陈逾提示,“东大法学系,我比你大两届。”

林之挑眉,惊讶道:“学长?你见过我?”

“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你吧,”陈逾举杯朝林之示意,“你大二那年的参加的模拟法庭大赛,很精彩。”

林之举杯和他碰了碰,忽然想起了什幺:“你是当时的法官?”

陈逾笑着点头。

东大法学院每年举办一次模拟法庭大赛,从初赛开始选拔,不论年级都可以参加,但最后冲进决赛圈的一般都是大三或大四的学生。林之是那一届模拟法庭大赛的冠军,也是决赛选手里最小的一位。

“当时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陈逾说,“后来听说你毕业之后进了方合,一直很期待在法庭上和你真正交锋。”

“谢谢,希望没有让学长你失望。”

陈逾望着她,神色认真:“不会。我很欣赏你。”

两人既是同行,又是校友,关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从大学的趣事聊到最近的时事政治,一看时间已经踏正九点。周围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此刻只剩一两桌。

“我们走吧,”林之提议,“人家也要下班打烊了。”

陈逾点头,随即招手结账。

“AA吧。”林之掏出钱包。

陈逾拦住她:“不用,学长请学妹吃顿饭,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林之笑了:“那谢谢学长。”

两人从餐厅里出来,林之原打算让陈逾把她送回律所拿车,一看时间感觉纪亭鹤也快放学了,便直接让对方把自己送回小区门口。

下车的时候,陈逾对她说:“我知道有些唐突,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慢慢了解彼此。”

林之擡头看他,男人眼神温柔专注。

或许在往日,林之会答应。但今天,她听见自己神推鬼使地轻轻开口:“谢谢你,但或许我们当朋友会比较合适。”

陈逾一愣,随即又恢复温和笑意,对她说:“我等你撤销判决的那天。”

林之回到家,屋里还是漆黑一片,纪亭鹤还没回来。

林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于是给纪亭鹤打了个电话。

等了好一会,电话才被接起。

“喂,亭鹤?怎幺还没回来。”林之问。

纪亭鹤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不像是在路上,林之皱眉,又问道:“你在哪?”

“嗯,我马上就回了,姨姨。”纪亭鹤说。

-

纪亭鹤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接了个电话,又恢复了沉默。

林之那天主动吻了他,却又当作无事发生。纪亭鹤也不敢问,配合着她当作不在意,当作没关系。

但又怎幺可能不在意。

在无数个瞬间他都想问对方:这代表了什幺?但话到嘴边还是咽回肚子,因为害怕从林之口中听到宣告他死刑的判决。

但今晚,纪亭鹤似乎已经知道了林之的答案,或许她已经在认识新的人,准备开展新的关系。

没有明确拒绝自己,只是保护他可笑的自尊心。尝试和别人发展,只是她无声婉拒里的一环。

那场名为冲动的亲吻,原来只有自己还在耿耿于怀。

对方和林之看起来太过登对,年纪相仿、外貌匹配,或许还是一样的职业,拥有数不清的共同话题。而他除了爱一无所有,他不知自己该要怎幺做,才能让林之看他一眼。或许,没有眼前的那个男人也会有别人,而被她选择能陪在她身边的人,好像从来不会是自己。

但是,光是看到她和别人一起,跟别人笑着说话,纪亭鹤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纪亭鹤擡头看着漆黑的天空。

夜空看起来格外包容,可惜天空不会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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