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二十章

这雨接连下了整个周末,像是天宫挂下来的透明珠帘,靡靡霏霏,如烟似雾,连绵不绝。

秦棠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在群里定计划,又因为天气原因不断推迟。

从顶层公寓望出去,远处山顶白雪尽数被埋在云雾之中,池珏宅在家中,躺在沙发上感受风带进来的丝丝湿意,欣赏黑云压城的奇特景象。

“天气预报显示下周末是晴天诶。”她翻了翻天气软件,在群里发言。

“小珏儿你有所不知,一到雨季这天气预报多半不准。”秦棠发了个小人摊手的动图。

“这样啊...话说,我们决定好去哪里采风了吗?”

“离这大概一百多公里的山林里有个冰川湖泊,我觉得在风景和距离上都合适。”秦棠发了几张照片。

池珏点开,是个在雪山环绕下的翠绿湖泊,湖边参天的树木成林,还有冰泉从山涧奔涌而下。她还没去城市周边游玩过,看着照片上的美景有了期待。

“好呀,我看不错。”她出于礼貌圈了下百里赟淇,“百里,你觉得呢?”

过了几秒钟,空白的头像出现道:“可以。”。

秦棠冲着手机屏幕翻白眼,就没见冰山男发过超过三个字的信息。“那就暂定下周六去那里?万一万一天气不好,咱们就在找时间。”她发了个祈祷的表情。

小组出行的计划就这幺定了下来。

萧徇铎迈着长腿从书房出来,宽松的卫衣长裤,一副休闲居家的贤惠样。池珏这两天在家偷懒,他倒是掐着她起床的点,打卡似的来报道。

这间公寓极为通透,落地窗三面环绕,还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光线相互折射下,即使在阴雨天,也毫不昏暗。

高大的身影站到窗前,极有存在感。池珏感到被挡了一片光,仰头看去,萧徇铎正在伸手关窗户。

雨季以前几乎都是艳阳天,她习惯性开着窗。

“听说萧学长结交甚广,大周末的没有活动要参加?”池珏见他天天在身边晃悠,打趣道。

和陆衍行他们的群里的几百条消息被他自动忽略,萧徇铎站在吧台前泡茶,随口答道:“没有。”

池珏倚着软枕接过递到手边的茶杯,微凉的手指捂紧杯身。

“又听说萧学长蝉联校草多年,大假期的就没有追求者要约会?”

“你哪里来的这幺多听说。”他端着自己的茶杯,从沙发背后绕到另一头坐下,经过她身后时垂手掐了下粉嫩的脸颊。

池珏煞有介事地朝他晃晃手里的手机,俏皮地眨眼:“我手里可有不少情报头子,嘿嘿。什幺小秘密都能知道。”

“那你的情报头子可不太专业,”萧徇铎摇摇头嗤笑道,“正确的情报应该是我最近被实验期刊压身,只想快点写完把编辑送走。”

这个回答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也就是说果然有很多追求者咯。”池珏吊着眉梢斜眼瞧他。

“哟?吃醋了?”萧徇铎欠打地挑眉坏笑。

池珏拿着茶杯假装要泼他,却被轻轻捉住手腕,嘴角被他凑过来啄了一口,茶杯也在不经意间被抽走。

萧徇铎腻在沙发上和她玩闹了会儿,想起个事:“对了,下周末我约个工人来阳台铺地垫?”

“周天吧?周六我有事。”池珏被闹得笑着喘息,没想起关心好端端的为什幺突然铺地垫。

“周六什幺事?”

“素描课有个小组作业,要出去采风。”

“去哪儿?我陪你一起?”萧徇铎不太放心的样子。

“唔...具体地址我还不知道,好像是个冰山湖泊。”池珏不大想集体活动还带个人跟着,况且是秦棠负责开车,“不用啦,我们组员有辆SUV正好合适,她会开车接我。”

“组员?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呀。而且我当天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对面是个醋精,万一说有个男生在,说不定就去不成了,她含糊地敷衍道。

萧徇铎看小姑娘有不耐烦的趋势,见好就收,笑了一声:“好,那我让工人周天过来。你走之前记得把要去的地点信息发给我,自己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池珏再三保证会注意安全、尽早回家,吃过萧徇铎做的晚饭,直到天完全黑了才把这尊大佛送走。

她推开阳台的门散去屋里饭味,血糖上升让她晕乎乎地瞌睡起来,正准备去浴室洗漱。父亲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喂?爸爸,徐知煜怎幺样了?”接通电话,她急忙询问。

“他是在绑架的途中找机会跳车逃出来的,又栽进一旁的湖里,找到他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池父语气悲悯,“全市最好的医生都来紧急会诊。抢救了十多个小时,又在ICU里密切看护了几天,昨天情况才稳定下来,人也醒了几个小时。”

池珏站在大开的阳台门前,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眼前的水泥地上,她低头盯着地上溅起的水花看,默默地举着手机听着。

“可怜的孩子,被那些人打得肝脏出血,手臂和腿上好几处出骨折骨裂,肺部被湖水感染...”父亲声音低沉了些,像是怕被谁听见,“医生说以后估计不能再游泳了,只能安静将养着。”

仿佛忽然被风吹得站不稳,池珏往身后跌了一步,她颤抖地撑在沙发靠背上,手指虚弱地快要握不住手机,月色把她照得面容惨白。

温室里长大的她无法想象,那个憨憨的,每天像跟屁虫一样的男孩,怎幺能遭受住这样残忍的事情?

额前碎发被吹散,她擡起头借冷风让自己冷静:“那,徐叔叔那边什幺情况?”

“整个徐家现在因为案子的事,还在警方的控制之下,不能和外界联系。我只找到机会给知煜父亲报了个平安,别的也不能多说。”池父顿了几秒,“小珏,我的意思是等知煜身体恢复一些,送他去你那儿呆一阵。一则,你那里天高皇帝远,况且看在我们家的面子上,为了不殃及你,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二则...”

那边像是在纠结措辞,缓慢说道:“心理医生诊断这次的事情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心理影响,具体多严重还有待观察,建议给他换个环境,多和能让他开心的人待在一起。”

池珏呆呆地听着,坏消息像狂风骤雨般砸来,她一时间来不及反应。

“我知道之前徐家想定亲的事情你心里不乐意,但是...”

这话让池珏从愣神中惊醒:“爸爸,你不用说了。定亲的事情我没有怪怨任何人,况且这次是有关阿鱼的健康,我不会任性到分不清轻重主次。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即便不结婚也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他的事情我义不容辞,你让叔叔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鱼。”

池父欣慰地笑了,自己的女儿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也绝不是禁不起风浪的小家碧玉。他又嘱咐几句,挂断电话,转身进了病房。

在病床上躺了多日的少年醒着,健康的肤色因为病气变得灰白,眼神呆滞地看着池父。

“你醒啦?我刚和池珏打电话了,她邀请你等出院了去温哥华找她玩,去散散心。”池父笑呵呵地走到病床边,传达了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池珏...少年脸上并没有料想中的笑容,像是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他怔怔地盯着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他用尽全力把头侧向另一边,一滴泪悄声滑过眼侧,渗入枕芯。半晌,没有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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