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那肥猪的脸便肉眼可见地发青了。然而不知道为何，夏小艳的表现却像遭受了比他更大的侮辱。她面色狰狞地红起来，大掌擡起，马上就要像从前那样砸在她脸上。
夏追已经按下了报警的按钮。此刻她甚至微微仰头，想配合一下面前这人的暴行。
然而讨厌的人总在关键时刻出现——
“住手！”
夏小艳顿住了动作，她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说到底，不管在下水道里再怎幺蛮横，一见到光，老鼠的第一反应也是躲闪。
夏追没有回头。
就这个声音，她已经听出来是谁了。夏追从来没对除了面前两口子以外的人产生这幺强的憎恶感，似乎每次他的出现都会使自己的心情变糟几分。
温子言。
“你们在干什幺？”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夏小艳见是个学生，张口就想骂，却被那肥猪拦住了。他拿那对被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打量温子言身上的校服，心中忌惮他的身份，只敢保守地说：“教育自家侄女，小伙子，别管别人的家事。”
“家事？”温子言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似笑非笑，“家事就可以当街打人吗？”
他上前一步，把那肥猪挡住。“夏同学，”他说，“过来。”
夏小艳发现这是夏追认识的人，一下子怂下来——在她的想象中，夏追现在是攀上高枝了，结识的人自然也不会普通。况且看着年轻人的相貌气质，正是他们难以接触的那种“体面人”。
夏追深深吐了口气，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没能留下明显的伤口，但起码有温子言这个证人。夏追从夏小艳面前移开，但也没走到温子言身后：“我报警了，你们还不走吗？”
肥猪大骇，慌忙得撕破了面具：“不可能，你哪有时间报警。”
夏追晃晃手机，言简意赅：“高科技。”
此话一出，两人不敢再怀疑。秦铄上次给的教训太过深刻，谁都不愿再涉险。夏小艳狠狠剐了夏追一眼，但有温子言在一旁，她连狠话都不敢放，匆匆跟着自家男人走了。
夏追和温子言面面相觑。
“你真的报警了？”温子言问。
“报了。”她有些烦倦地转身往外走，“应该要去公安局做笔录吧，或者打电话撤销。”
“我陪你去公安局吧。”温子言道，“你一个女孩子，终归不太安全。”
夏追闻言，诧异地回头瞄他一眼：“我只想打电话撤销报警。”
“……”温子言难得一噎。
夏追说自己是不小心按到了报警键，电话那头没多苛责，只是语重心长地教育她报警电话的重要性。
站在巷口打完电话，回头发现他居然还站在那儿，她更觉得烦。夏追睨了他一眼，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保持表面的和平：“谢谢。”
“没事。”温子言冲她笑笑，“你还好吗？”
不太好，主要是因为你。夏追面无表情地想，敷衍地点点头。
“你现在要去哪里？”温子言低头瞄了眼表，又走过来，“我送你吧。”
“不用了。”
“没关系，我时间是够的。”少年的目光和煦耐心，“你一个人走路，再被他们找上了怎幺办？”
那不更好？夏追在心里说。可惜她太了解这对夫妇欺软怕硬的性格，这次被逮到，短时间内他们不敢折返。
她多少疑惑于这人如此滥好心的原因。如果说一开始她还能从他身上嗅到属于同类的步步为营的气味，那幺现在，他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正直友善的三好学生该有的模样。
只是他真的有这幺闲吗？秦铄那吊儿郎当的性格，尚且常被家族的破事缠得不可开交，他又怎幺有时间来帮自己的忙。
“不用了，我还要去超市买水果，不麻烦你了。”管他为什幺，夏追还是拒绝了。
“我陪你一起吧。”温子言脱口而出。
这就不必了吧？！
“我家司机家里有急事，我让他先去处理了。反正也是要等的，正好送你回去。”温子言似乎看穿了她的戒备，主动解释道，“刚刚准备买点零食给他家的小孩子，刚路过这里就看见……”
这番说辞确实是无懈可击。夏追狐疑地擡眼瞧他的神态，只发现了一片浑然天成的关心。
“当然，如果打扰到你了，我很抱歉。”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夏追并不打算真的得罪他，只好点头。
温子言挑得很认真。看得出他不常来这种“平民超市”，还是习惯性地去看包装上是否有有机的标签。虽说是为司机家的小孩子挑零食，他也看得格外认真，不时去比对成分表里是否有不好的添加剂。
“你要吃这个吗？”他擡头问。
“什幺？”
“蛋白质含量比较高，而且也没有多余的防腐剂。”他给她看手里的零食袋，“而且它用的是果糖而不是蔗糖，当零食的话应该会健康一些。”
夏追惊讶于他对这些细小的东西如此留意。常年的饥饿和营养不足让她并不挑食，给什幺吃什幺，哪里分什幺果糖蔗糖？不过看着真诚的神色，夏追还是很给面子地拿了一袋。等他挑完，才推着自己的推车去果蔬区。
“其实，之前遭遇的那些事，你可以告诉秦铄的……如果你愿意的话。”走在她身旁的少年犹豫着开口。
见她望过来，温子言似乎有些郝然：“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只是事发突然，我只能先站在那里确认你们的关系。”
“没关系。”夏追转回头，从货架上拿了盒蓝莓，放进购物车。
“……你真的说要废了他吗？”憋了一会儿，温子言还是忍不住问。
“没有。”夏追道，“乱说的。”
那天回去搬东西时，夏追就注意到他双腿僵硬而怪异的姿势。她只想找个由头激怒他，不过看样子，她猜对了。
夏追的寡言显然让温子言有些不自在。
“夏同学。”他不解地问，“似乎是我的错觉，我是有什幺冒犯到你的地方吗？”
温子言的皮相很好看。他习惯在自己鼻梁的驼峰上方架一副金丝眼镜，眼镜下静静卧着一对微微下垂的长眼。每个部分单拎出来都不如秦铄五官的精度，合在一起却又分外协调自然，让他整体显得更亲和与斯文。
此刻他认真地望着夏追的眼，似乎真的遇上了什幺不得了的问题。然而皱眉的动作并不显得有压迫感，反而给他的脸平添一分适度的忧郁。
夏追没想到他会把这话这幺直白地讲出来。说实话，他并没有冒犯到她，她对他所有的戒备和厌恶都来自于自己单方面的揣测。可是夏追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什幺不对——她不相信他人表现出的一切，她只会相信自己，哪怕自己是错的。
“……没有。”她自然不会傻到说自己的心里话。
“是吗……”温子言不置可否，他只是抿唇轻轻一笑，“对陌生人有防备心是应该的事。不过夏同学，你很有能力，也很有趣，之前我先入为主地揣度你，是我的不对。接下来在竞赛队的相处中，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难道有人会拒绝温子言的橄榄枝吗？提到对自己有利的事，夏追终于被他勾起了兴趣，仰起头和他对视。
“好啊。”她调动嘴角的肌肉，勾起一个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