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庄子,被唤为容二的女人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她便是岳夜的孪生姐姐岳晨,只是如今变为奴籍,早已没了姓氏,身为暗阁死士,容字科排名第二,唤为容二。
身后,少女娇俏的笑声隐隐传来,岳晨回头,却只见到朱楼那雕栏画栋一如往常,翠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亮光,刺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岳晨面无表情地扭回头。
她家主人待妹妹极好,怕京城人多眼杂,很早就将妹妹送到江南苏家,江南水土将她滋养得极好,如今养成归来,便是等待与主人完婚——
那细细密密的刺痛又悄然袭上心头,岳晨猛地甩头,想要将这异样甩到脑后。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舒了口气,压下异样的情绪,岳晨便快步走了出去。
醉月山庄离京城倒有些距离,等岳晨回到京城,日头都有些晚了。
岳晨马不停蹄前往西市容香铺,此时正巧距离闭市没有多久,街上的小摊贩也早早收摊,白日里喧嚣的大街也只有三三两两结伴准备离开的人群。
岳晨逆着人流往香铺走,不敢和迎面过来的贵人们擦肩并踵,她身份卑贱,若是碰撞了贵人们,免不了又要受到责罚。
进了铺子,铺子已接近打烊,屋里只有一名衣着华丽相貌精致的少女在清点香料,岳晨也没和她打招呼,准备直接走进内院,
那名少女名叫容九,也是容字科暗阁死士,排行第九便唤作容九,她见到是岳晨,连忙迎上去拉住岳晨,问道:“容十失手了?那我们有什幺惩罚吗?”
容九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刚刚完成任务的象征。
岳晨摇头:“没说。”
岳晨也没有理会还想继续问下去的容九,直接掀开门帘进了里屋,里屋原本是制香房,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正在捣花炼制香粉,看到一身玄衣的容二,齐齐唤道:“容二姐姐好。”
岳晨轻轻点头,算是应了声,说道:“将今日情况汇报给我。”
名唤千阁的少女立刻放下手中的捣药杵,小跑到岳晨身前,取出怀中的账册,轻声道:“账册都在这儿了,今日没有什幺异常,今日有一女子通过考验,想要买情报,但是铺子里没有可以做主的人,就让她明日再来。”
“此人什幺样貌?”岳晨记在心里,翻了翻手里的账册,她识字不多,但是为了能看账册,当年主人还是手把手教了她几个基本字,也防止出了岔子。
“宫装女子,瓜子脸,眉心有颗观音痣。”千阁回道。
“容二姐姐,还有件事要跟您说。”另外一个女子千音突然冲到岳晨面前,跪拜道,“听闻容十被抓,请问……”
“他死了。”岳晨头也没擡地回道。
“死了……他怎幺会死,他明明告诉我会长命百岁的。”千音低喃的声音盈荡在不大的屋子里,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岳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内心叹了口气,好似安慰道:“入了暗阁,都会有这一天的。今日之事,我不会上报,你也别再记挂着了,对你不好。”
千音并不是暗阁死士,平日里也和普通女工一样,捣弄花药,如今听着人死去,自然会难过,但是暗阁中人最不需要的便是怜悯和感情。
岳晨自觉说的有些多,场面也非常尴尬,千阁低着头一动不动,千音还在垂首哭泣,其余捣药的姐妹也埋头研磨,不敢说话。岳晨思忖片刻,立即合上账册,递还给千阁。
此时,容九也掀帘进来,她看着场面似乎有些尴尬,轻笑道:“容二,你是不是又说错什幺了,惹得千音妹妹哭。”
容九看到千音还在哭泣,嘴角带着一丝残忍地笑意。
“没有。”岳晨也不太想和容九说太多,起身就要离去。
容九看到想要溜走的人,自然不会放过,纤纤玉手一擡,拦住想要溜走的岳晨,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容二你不想和我谈,但是我还是有事要问你的,跟我来。”
容九说罢,便抓着岳晨的手往内室走去。临走之时,还不忘瞥了一眼还在哭泣的千音。
内室是几个常住在容香阁的姑娘休憩之所在,此时也是空无一人,容九拉着岳晨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抱胸看着岳晨,似笑非笑:“容二,我们一同入得暗阁,我们容字科不说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也别想着尔虞我诈排除异己吧。”
岳晨皱眉问:“你什幺意思?”
容九嗤了一声,笑道:“容十究竟怎幺死的,你别以为你什幺都能瞒过去。”
那一瞬,岳晨怔愣了,司徒景的案子并不是她负责,又怎会和自己有关。
“装模作样倒是好手。”容九最是见不惯容二那一副漠不关心又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当初容十接下那桩案子时,就白着脸跟我说他要死了,因为这件事和你有关。”
岳晨心尖一颤,她并不知道容十竟抱着必死的决心接下的案子,为什幺。
容九擡手抚着头上的鎏金钗,阴恻恻地笑道:“你和主人究竟有什幺腌臜事,为什幺一沾上你,那些人不是死的死,逃的逃?”
容二听到此话,伸手便是一记耳光:“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主人。身为暗阁中人,你逾矩了,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你连怎幺死都不知道。”
容九生性便是如此,小时候的活泼浪漫,长大了也还是如此。若不是生的好相貌,作为死士有别样的迷惑性,这样的人,在暗阁连一年也活不了。
暗阁中的人,不能有自己的思考,只能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容九敢问这样的问题,就说明她有了私心,有了私心的人,想到此处,岳晨眼里的阴霾更加浓郁了。
岳晨在心底感叹,想到小时她们过去的光阴,当年她们也曾有过一段好时光,可是身为奴籍死士,哪配有这样的好日子,只能苦笑着,面上不显,只能语重心长道:“这样的话千千万万不要到处说,莫说让主人知晓,就算是其他科的人知道你出言无状就算你功绩卓越,害的还是你自己。”
容九白皙粉嫩的脸渐渐染上红印,她捂着脸,神情愤懑,嘴里念叨着什幺,却终究没开口,跺了跺脚,转身便离开。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岳晨还是看到她嘴里念叨着几个字:“见不得光的丑妇。”
是啊,天天戴着面具的人,不就是见不得光。
自从烙了奴印,她便时时刻刻戴着主人为她打造的面具,除了主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原本的样貌,小时她偷懒,偷偷摘下面具,不料被人看到,再次见到的,便是那人的尸体了。
克父克母克好友,这就是她的宿命。
岳晨走到庭院中,此时夜色浓郁得如墨泼洒到画卷里,而她一身玄衣,融入到画卷中,仿佛一副鬼面漂浮到黑色中。
岳晨没有停留多久,就径直走向庭院中得枯井,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都道京城繁华似锦,宛如正午的阳光,灿烂喧闹,却不知京城下竟藏着同样壮观的地下城。犹如光和影,相伴相随,致死不休。
地下城弥漫着腐烂的味道,这里居住着流莺宵小,逃奴难民,都是见不得光不容于世的人。
岳晨疾步如飞,并不想被四周的死亡腐败的气息所影响,立即回到了欧阳醉在京城的府邸。
当她从腐烂的地下城出来时,映入眼帘的熟悉的纱幔,她小心翼翼地从神龛后面走了出来,并将神龛推回原来的位置。袅袅香烟熏得人有些发晕,还带着几丝熟悉的气味。这是欧阳醉的寝居之所在。因为欧阳醉需要岳晨陪着“练习”的关系,岳晨没有任务的时候,总是睡在这里的,待到清晨再回到自己的侧屋里。
等到妹妹正式嫁入欧阳府,这里的一切怕是就不属于自己了。岳晨拂过主人床榻,男人的气息似乎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中。
岳晨任由着内心的酸楚席卷全身,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去想,才敢去念。她都不敢躺在床上,只敢伏在床边,心中才有片刻的宁静。
欧阳醉,就像天上的神仙,而她就不过是泥土里挣扎的蚂蚁,云泥之别。当心肝痛得无法呼吸时。
时也,命也,岳晨闭上眼睛,强行运转周身,缓解自己心头的疲惫。
岳晨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的妹妹穿着凤冠霞帔坐在自己的面前,而主人红光满面,眼睛里盈满了春意,他们执起酒杯,共饮合卺酒,妹妹鲜红饱满的唇被烛光印得更加鲜艳,脸颊因为酒意带着些许动情的颜色,主人温柔地将妹妹的凤冠朱钗摘下放置在一旁,一头秀丽的黑发如泼墨般散落在背上,主人拦过妹妹的纤腰,作势腰吻上……
梦里的画面被泪水模糊,一道道水痕滑过自己的脸颊,绝望弥漫在梦里的自己。
“不要!”梦里的自己似乎绝望地冲了上去,想要打断他们的情意绵绵。
梦里的自己立马扑倒妹妹,妹妹的长发顺势尽数滑落在耳后,显露出面额一角小小的烙印,丑陋的奴印印在眼里,是彻骨的冰凉。
这分明变成了她自己。
眼前的自己不停嗤笑着:“身为死奴的你有什幺资格,你到底在奢求什幺?”
男人薄凉地声音在耳畔:“你想取代你所谓的宝贝妹妹嫁入欧阳家吗,你这种卑贱之人,有何脸面成为欧阳家的少夫人?痴人做梦?痴心妄想?”
她瘫软的身子不敢行动,任由着穿着喜服的男人拖着自己的头发来到热闹的宴会席上,大声呵斥她的痴心妄想。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冰冷坚硬的地板将她的额头磕的血肉模糊,但是她没有觉得疼痛。
主人擡起脚,用鞋尖擡起她的下巴。面容清隽温柔的男人此时像罗刹恶鬼一般:“你一身肮脏,满身奴味,只配做我的囚奴,你把阿夜藏到哪里了。”
梦里的自己泪水不断涌出,发出只有自己才可以听到的声音:“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
画面又转,自己已经被赤身裸体五花大绑绑在暗阁的地牢中,男人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驰骋,下体已经流出鲜红的血水。
男人痛苦而疯狂地在她身上低喃:“你把阿夜藏到哪了,你把阿夜藏到哪了,还我,快点还我……”
而自己,长发散乱,嘴巴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嘴间也吐不出完整的话语。
一夜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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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男主就是PUA~~~~女主前期就是被洗脑了~~~~~普通人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不被洗脑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