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罗菈在新同事群组连发一串抱怨。
"我被组长叫去,他要我们八卦小团体节制一点,又不讲清楚是哪个八卦惹到他……烦欸!"
"你们谁是叛徒?去组长那里告我什幺状?"
"都几岁的人了,可以乱告白,不要乱告状好吗?"
"工作那幺沉闷,八卦已经是唯一乐趣了!那位告状的,你懂不懂生活?"
午餐时间,大家应该都会滑手机回讯息,但那串抱怨发出后群组沉默良久,才有一位比较资深的员工发话。
"别气了,妳又不是第一天被组长念。"
"对啊,又不是组长念,妳就会把他当回事,何必如此愤慨激昂。"
嬉闹的回应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起初我有点欣慰,至少安得烈做了点什幺。
但过了一周,我开始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堆积在我桌上的杂事比上周多了一倍,新人除了我还有另一个比较晚报到的,却好像都丢给我做了。
"欸,朱丽叶!帮我整理一下这份窗体,很简单的。我手里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就交给妳了,明天要喔!"罗菈作为带我这个新人的前辈,至今都没叫对我的名字。
"喔。"待办事务多到我不知该从哪个先下手,都是些重复作业,没有难度却也费时无趣,彷佛在考验我的耐心。
当我连续三天都成为最后下班的员工,我才忍不住去细想,自己和另一位新人的差别。
那位新人学经历跟我相当,也是个女孩子,听说酒量很好,每逢聚会必跟。这幺一想,我的确婉拒掉几次下班后的聚餐,因为不想听他们说那些垃圾话。
今日群组依然充斥着八卦,连部门之间的八卦都有。
我快速看了一眼,突然有句话闯入我眼中……
"组长那天突然请假之后,就真的不穿灰色那套了。"
"之前一周至少会穿一次吧?"
"真神奇!"罗菈还补了一个呵呵笑的贴图。
我也不是第一天被针对了,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他们应该早就私下开别的群组谈论过我了,尤其是那天进办公室跟安得烈讲了什幺,我或许被罗菈说成了背叛者、小人,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妳最近也带太多工作回家了吧?"安得烈站在我房门口说道。
"谁叫你不够高明,他们都知道是我告密了,整组员工少了大香蕉福利,都是我害的。"我淡淡说道。
"……"他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似的:"我害妳被针对了?"
"嗯,早知道就别告诉你,让大香蕉成为我们部门的名产。"
"什幺跟什幺啦!妳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一边笑一边往我走来,拿走一迭文件:"我分担一半。"
"你分担一半,我明天只会得到更多的杂事。"
"那我明天就再分担一半,我就看他们多能推拖。等他们恶意明显到无法狡辩,我再全部叫进来一起骂!"
"这样不会害我被针对得更惨吗?"
"妳又没做错什幺,还完美地把大家丢给妳的工作完成了,没有任何瑕疵可言。"安得烈沉思一阵又说:"而且妳不要看罗菈人缘好像很好,很多人都被她八卦过,是因为她有点资历才敢怒不敢言。"
"她的资历有比你深吗?"我好奇探问。
"有,她曾经利用网络风向,获得几次巨大成功的广告营销。但在那之后经手的案件,时常在网络惹出争议,导致合作对象一个个提出解约。是我接手烂摊子,一个个去把客户谈回来才升职的。"
"造成这幺大的危机,公司为什幺没开除她?"
"她有个亲戚是公司主管,不想把她留在自己的部门,所以踢去别的部门,辗转来到我们部门终于建功立业,但没多久又闯祸,大概是这样的历程。"
"嗯,那我应该斗不赢她……"
"她也斗不赢我。"安得烈摸摸我的头安慰道,只是他笑得有点可怕:"我也不全是为了妳,这是她害我变成部门名产的报应。"
"说到部门名产,你下次干脆订制一套黄色西装成为真正的香蕉如何?"
"……"安得烈哭笑不得地望着我。
两个人熬到凌晨两点才把工作完成。
"这礼拜有两个会议,妳做的报表都要标上妳的名字以示负责,顺便当证据。下周三我要直接在会议最后骂人,妳请病假别出席。"
"我不是应该坐在摇滚区看大家被骂吗?"
"妳不是说他们接下来会把更多工作丢给妳吗?妳一声不吭都完成了,请病假的那一刻,罗菈以外的人也差不多良心都有点痛了,这时候骂人大部分都心服口服也不会替罗菈护航,因为她做得太过份了。"
"哇……我现在才发现你心机那幺重!挑我这个兽人控当朋友,放学还自愿天天陪我走回家,你是不是怕自己将来孤身终老,才一直对我好?"
"嗯。"他竟然就这样承认了:"不过是妳先对我示好的。"
"我那是看你可怜!"我擡起下巴说道。
"那就继续看我可怜,待在我身边吧?"他扬起温柔的微笑,疲倦地抹了抹脸:"我要回去睡了,晚安。"
"之前给你的枕头还有味道吗?"我拿起床上另一颗枕头问道:"要换吗?"
他望着我迟迟不语。
"要换?不换?干嘛不说话?"
"妳要不要干脆来睡我的床?"
"……"我把枕头砸向他:"得寸进尺!"
"真的只是睡觉,而且妳说不定有机会摸到妳想摸的,考虑看看?"
"……"可恶,有点吸引人:"我才不会上当!"
"呵呵,晚安我的朱蒂亚。"他飞快地在我额头上留下一吻便溜回自己房间。
两个人都要加班到两点的工作量,让我累到不想洗澡就躺平睡了。
未来一周还要继续奋战……
隔天,我特地趁大家都在位置上,捧着一大迭文件,把完成的工作一份、一份、一份亲手送回去,有人装忙没应声、有人立刻补新的工作给我、有人轻巧地说了谢谢但看都没看我一眼。
那是一种用和谐掩饰的冷漠。
第一次遇到这种冷漠,我会想:"我做错了什幺?为什幺他们好像不喜欢我?"不断尝试、不断妥协、不断迎合之后,他们也只是不讨厌我而已。
上一间公司的我努力三年经营的人际,乍看大家都变成朋友,彷佛拥有一同经历风雨的革命情感,却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对我说些落井下石的话。
我作为社会新鲜人的热情,在那里磨损到一点也不剩才离开。
曾经我为失去热情的自己感到惋惜,好像自己有了缺陷。但今天我突然能看懂他们的冷漠,才明白我失去的热情已经成为更有价值的东西。
周三的早晨,被隔壁的闹铃吵醒后,帮他煎好牛排当早餐,留了张纸条告诉他我请好假就又回去睡觉。
我没有去想今天之后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只是非常疲倦,想把握能睡觉的每分每秒。
我不知道安得烈会骂什幺、骂了谁,只知道他也陪我加班到非常火大,这几天他对我说了好几次:"是我没有把团队带好,就算新人不是妳,只要不合群,他们也会这幺做。我这次会告诉他们,该合谁的群。"
他冷冽的双眼,彷佛是狼群中的王者。
下午两点,我收到安得烈的讯息:"结束了,气氛很棒!跟我预想的一样,只剩那个搞事的在不爽。没意外的话,明天我们就不用加班了。"
"谢谢你。"
"我是替我报仇,顺便带上妳而已。"
"才不是。你从小到大都在计划如何让我爱上你,好让你免于孤身终老,上次不是都承认了?"
"那妳爱上我了吗?"
我没轻易回答,虽然心里似乎早就有答案了。
趁他还没回家,我跑去他房间把之前的枕头换出来洗。
下午的光线和那一夜是截然不同的景色,深色的木书柜摆满了营销方面的书籍,还有几本投资、心理学相关书籍,也有空着一大格放他高中全国比赛的冠军奖牌,那段热血的青春果然是他的珍宝。
视线悠悠地扫过他整洁的书桌,目光忽然被一个相框吸引,里面放的不是照片,而是我小学四年级送他的圣诞卡片,上面写着一点也不熟的问候与祝福,以及拼错的marry christmas。
"干嘛留着这幺羞耻的东西……"虽说那也是我跟他最早的交集,那年确实是我先跟他搭话,先送他卡片示好,因为他望着窗外的样子看起来很寂寞。
"哪个字不拼错,偏偏是那个字……"他还用红笔把a圈起来,在旁边订正一个e。
相框的旁边有个深咖啡色玻璃瓶,上面插着干枯的向日葵,花瓣早已散落得所剩无几。那是我小学毕业送给朋友们的毕业花,人人都有的东西,没想到他还留着……
放眼望去桌上也就这两样摆饰,其他都是文具用品和电子设备。
我决定把圣诞卡片拿出来,在上面写几个字,看他哪时候才会发现。
would
you
marry christmas
me
这就是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