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帮你买晚餐吗?"下班时传了讯息给安得烈,但一直没有回应。
该不会真的身体不舒服?
回途买了几种常备成药,想起他冰箱里除了牛排什幺都没有,又去超市买了些食材。
逛到日用品区,想起他浴室里从头洗到脚都是无香款产品,他还真不是普通的讨厌味道,或许要同事离他超过一公尺以上,也是为了避免闻到同事身上的香味?
思及此,我默默把惯用的洗发精放回架子上,想着寄人篱下就照他的规矩生活吧。
回到他家,除了玄关的感应灯亮了一会儿,其他地方一片漆黑,要不是我看到他的皮鞋在地上,还以为他没回来过。
"安得烈,你还好吗?"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越来越令人担心。
"同事说你身体不舒服早退,你晚餐吃过了吗?"站在房门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应,我心想不妙。
"安得烈!你在里面吗?"轻轻旋开门把,他没有上锁。
黑暗之中隐约能听见深沉的喘息,像在压抑某种痛苦,我确定有人在床上,当我就快触及那人,被团里终于传出声音。
"别过来……别靠近我……"他的声音比平常更低沉,感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很艰难。
"我只是想帮你,你哪里不舒服?"
"别管我……"他吼道:"出去!"
"好、好,我出去。"我作势要走,回头却扯开他身上的被褥,黑暗中我看见一双惊恐的兽瞳,以及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兽耳。
"……!"我不可置信地摀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小时候跟他聊到兽人漫画的记忆,刹时变得无比鲜明。当时他假设兽人存在,并不是因为觉得人类渺小无知,而是──他就是兽人?
"如果遇见真的兽人妳不会怕吗?"
还有他不止一次表现出讨厌人类,当年我以为他只是中二了点,原来他是真的不喜欢人类啊……
"别看我……"他无措地扯回被褥,再次将自己藏起来。
"你会吃人吗?"
"……"
"快回答!"
"妳看起来很难吃……"被团里传来话声。
"那我就放心了。"我坐在床缘背对着他。
"妳别待在这里……"
"你放心吧,你抱着我从二楼往下跳还能跑那幺快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你很奇怪了。虽然真相很震撼,但也不是很意外。"
"所以才不愿意跟我同一所大学吗?"
"不是那种原因。我只是怕自己又像现在这样赖着你过日子,如果连大学四年都那样过,我会……"
"会怎样?"他好奇的探出脑袋,我寻声回头,以为自己会感到害怕,但好奇心却完全超越恐惧:"你只有一对耳朵吗?人类的耳朵会不见?"
一时冲动双手贴着他脸颊摸索,只摸到往上延伸的兽耳软骨,他立刻擒住我,锐利的爪尖陷进手腕的皮肤里,我吃痛地低吟一声:"啊!"
"手要断了,安得烈!"我才喊完,身体便往床铺倒去,被绝对压制在床上,吓得我连呼吸都停了:"你、你要做什幺?"
"我给过妳机会离开了……说过不要靠近我……为什幺不当一回事?"安得烈咬牙低吟。
原来这就是猎物的感受吗?
那双眼彷佛盯上猎物般冷冽,当他张嘴,我的脖子就会被咬得粉碎。
"我……"热烫的泪水滑过眼角,提醒我恐惧已经在心里失控蔓延,我逃避似的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勇气喊道:"我不能担心你吗!"
流星般的吻封住了我的唇,吻得又深又烈,从他身体传来的热度,我想起乌尔特,想起躲在浴室里无助的我……
但我此刻无处可躲,连挣扎都很吃力,只能狠狠咬住他的舌头。
"唔……!"他终于停下。
"放、放开我……"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像是才回过神来,突然松开对我的箝制,我连滚带爬地逃出那个房间。
呆坐在客房里,望着行李箱,犹豫该不该连夜逃走。
过往的回忆不断涌现,他为什幺会那样看着蝴蝶?为什幺球类玩得特别好?为什幺那幺在意气味?为什幺能在黑夜里跑得这幺快?还有今天,他为什幺早餐吃牛排?他为什幺白天那幺难起床?
这些问题都有答案了,却又产生更多问题。
他为什幺突然变这样?是因为月圆吗?今天不是农历十五啊!
他爸妈知道吗?他爸妈也是兽人吗?
在逃走之前,我应该先把事情搞清楚。
问他本人肯定不行,问他爸妈总行了吧?
"喂?阿姨,我是朱蒂亚。"
"朱蒂亚?怎幺这个时间打给我?"
"我现在住在安得烈家的客房……"
"什幺?你们不是很多年没见了?妳为什幺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里?"阿姨的声音变得很紧张。
"我知道安得烈的秘密了……"
"……"话筒的一端陷入沉默。
"但是他什幺也没解释,只是叫我走。我想在走之前,搞清楚我认识的安得烈到底是什幺?"
"妳看见什幺了?"阿姨谨慎地确认。
"尾巴和爪子之类的。"
"……"话筒的一端倒抽一口气,好半晌才道:"那孩子……是返祖的狼人。现在的狼人已经看不出跟人类的差别,顶多是运动神经好一点、胃口大一点、特别爱吃肉而已。但是返祖的狼人会像安得烈那样……"
"原来是狼人……他会渐渐失去身为人的理智吗?"我的认知都是来自漫画。
"不会,只是他已经到适婚年龄,体内返祖的血液会催促他跟人类结合,生下血统纯正的狼人。不过返祖的狼人多半孤身终老,因为他们只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变成那个样子,别说结婚了,看过的都会逃走吧……"阿姨深深叹息。
"喜欢的人面前……"
"所以妳要是不能接受他那个样子,就别再接近他了,算是我这个当妈的拜托你,别再折磨他了!"阿姨的语气像是我很久以前就开始折磨他了。
通话结束后,我想起跟乌尔特交往的那天晚上,在公园遇见安得烈,他给了我一个什幺也没解释的吻。
那个吻……我一直不敢细想。
如果我没答应乌尔特,那天晚上会不会是跟安得烈交往?那我是不是也不需要离开他九年?
"朱蒂亚……"门外传来沉重的喊声:"我不是故意的……"在我准备开门时,他又赶紧说道:"别开门……"
"我刚才打电话给你妈了。"
"妳!"他停顿一阵才道:"妳都知道了?"
"返祖的狼人?"
"嗯……"
"你妈……好像非常恨我。"
"妳误会了,她怎幺会恨妳?"
"她要我别再折磨你了,我到底从什幺时候开始折磨你?"
"……"门外传来低沉的喘息,他似乎坐在地板上:"不是妳的错。我本来想在全国大赛结束后跟妳告白,但是妳选了一个正常的人类,我觉得自己一点赢面都没有……都怪我退缩才会发生后来那件事,不是吗?"
"不管你有没有退缩,他都不该做那种事,你干嘛要自责?而且什幺叫做我选了一个正常的人类?乌尔特不配这种形容。"
"呵。"
"所以你今天从公司逃回来,是因为我在办公室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嗯……妳也看到了吧……"
"没有!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我正直地说道。
"我……"门外的喘息又变得深沉,不时还有分不清痛苦还是爽的低吟:"啊……"
"你该不会在门外尻枪吧?"
"没、没有……"
"最好是没有,我都闻到味道了。"
"……!"一阵碰撞声之后,安得烈不知道还在不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