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
含有一点血腥描写
她很喜欢芝士蛋糕。
所以我特意排了三个小时的队,在她最喜欢的那家店里买到了一块。想到她的笑容,我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我回来了。”
客厅没有开灯,漆黑的空间里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的“咔、哒、咔、哒”声。卧室的灯开着,些许光芒从门底下悄悄探出头来。我又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睡着了吗?
我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看向挂钟时发现已经九点了。她一向睡得早,这个点睡着了也很正常。我没有在意,把蛋糕放进冰箱里,准备回房间换衣服。
握住门把手时,突然一阵心悸。身体变得很冷,手不自觉地发抖,掌心不断地渗出冷汗,腿也有些发软。
也许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风。我晃了晃头,推开了门。
那一刻,红色——我的世界被红色吞没了。
我的爱人,此刻她破烂的身体倒在血泊之中,漂亮的脸被什幺东西砸到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左手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右手则像被硬生生扯落,仍然有半截骨头与身体相连。断肢旁还有一块连着头发、拉出血丝的头皮。
我拼命地喘气,可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腥味,它们顺着气管一点一点填满了我的肺,越呼吸便越窒息。耳边响起嗡鸣声,牙齿在打冷颤,冷汗已经把身上的衣物浸湿。
回过神时我已跪倒在地,翻涌而出的胃液从指缝中泄出。
发生了什幺?这是梦吗?还是现实?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应该先报警还是先叫救护车。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未回头我就被人按倒在地,接着是刺耳的警笛与人声:“已控制嫌疑人!”
地板上冰凉的血液混着胃液蹭到脸上,我张开嘴想说些什幺,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甚至连那些人的脸都看不清,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哈——呕、咳咳.....呕,哈......哈....”
猛地从床上坐起,魏白榆看着周围,鼻间还残留着的血腥味和耳里的嗡鸣声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过快的心率和抽痛的胃,还有黏在身上的衣物都很让人难受。魏白榆晃了晃头,试图把那个已经变模糊的梦甩出脑中。
只是梦,没关系,只不过是梦而已。
闭着眼深呼吸,直到窗外传来鸟鸣声她才睁开眼,起身走进厕所开始洗漱。
简单的用冷水洗了个脸,魏白榆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脸,忍不住擡手触碰,可传来的触感却是冰凉的镜面而不是温暖的皮肤。水池中溢出的水溅落到脚上,她才回过神想起今天魏白清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了。
明明是同卵双胞胎却不是一个年级,甚至不在一个学校的魏白榆当然对妹妹的交际圈并不了解,她连自己的交际圈都弄不明白。
能让妹妹离开自己去参加,一定关系很好吧。
心不在焉地把剩下的外卖塞进微波炉,看着上面的数字倒数着,魏白榆下意识咬住手背,却咬住了手上的绷带——她都忘了自己左手骨折了。
还好已经不用打石膏了,不然一口下去可能她的牙就不保了。
是因为小白不在吗?所以吃进嘴的食物才变得油腻咸苦。匆匆嚼了几口魏白榆就把剩下的外卖丢进垃圾桶。
空旷而安静的客厅里,魏白榆坐在沙发上发呆,想做些什幺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幺比较好,只好就这幺消磨着时间。
幼时因为先天不足,魏白榆的小学几乎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大概是这个原因,父母分出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她。
可随着年龄增长,父母不再多关心她,对她的哭闹开始感到厌烦,渐渐地不再留在医院陪她,即便去了不过半小时就会匆忙离开。
魏白清似乎不喜欢她,在她的记忆中来看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父母把重心放回工作后,反而频繁地来探望她。
起初魏白榆不是很习惯,毕竟她们交流过的次数并不多。但到底是害怕寂寞的小孩子,几次过后她们的关系就迅速软化,变得像普通的双子一样,总是黏黏糊糊的在一起。
“小白,明天、可以不去学校吗?”
每次分离都是魏白榆最痛苦的时候,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医院,她不想和喜欢的人分开,她不想只能对着挂钟发呆消磨时间。所以不过几个星期,魏白榆就开始撒娇想让妹妹留在医院陪自己了。
魏白清摸了摸靠在身上蹭来蹭去的姐姐的头,笑着问为什幺。
“因为,我想和小白一直在一起呀。”
魏白榆已经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搂着魏白清的腰一边说好香一边蹭着。
一直在一起。
小小的魏白清愣了一下,对“一直”这个词感到些许迷茫。是因为她经常被留在家里只能一个人看书吗?
她们....会一直在一起?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一个人看书了?是不是终于有人陪她玩了?
“小白。”对妹妹的呆愣感到不安,魏白榆干脆坐起身捧住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带着些委屈问:“难道你不愿意吗?”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药物有点苦涩的味道,不太好闻,但魏白清很喜欢。
姐姐,好喜欢......好喜欢姐姐,好想和姐姐一直在一起,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魏白清不知道自己现在怎幺了。她的心跳很快,脸也很烫,手也在不自觉地发抖,可她不在意,她只想紧紧抱住魏白榆。
“真的吗?姐姐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吗?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留我一个人吗?”
魏白榆弯眸,带着她一起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俩人,在黑暗里亲了一下妹妹的脸颊。
“嗯,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
雨声渐起。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魏白榆从沙发上坐起,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沙发有些小,她又蜷缩着,醒后难免会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似乎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胃有点痛,大概是之前只随便吃了几口的缘故。魏白榆甩了甩发麻的手,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却看见好几个未接电话——是魏白清打来的。
有些懊恼地敲了敲头,魏白榆对自己感到生气。
她划开屏幕没有选择回电话,而是发消息解释自己刚刚睡着了。魏白清回消息很快,不过几秒就回复说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大事,只是今天她会晚一些回来。
虽然心里很想早一点见到妹妹,但手上还是打下了“好的”两字。似乎觉得有些冷淡,想了想魏白榆又补上一句“要玩得开心哦,回来记得给我带芝士蛋糕!”
没关系,忍一下就好了,我最擅长忍耐了。
魏白榆抱着腿坐在地上,即便已经饿到想吐,胃已经开始抽痛也没有动作,只是把手机丢在一边,不断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没错,没关系,很快就可以见面了,没关系,忍一忍就好了,没关系,没关系的......
“小白。”
“.....我好想你。”
雨越下越大。
许久,她才在雨声里小声地诉说着,希望能被谁听见。
——
下午四点三十七,魏白榆在街上觅食。
其实她不想吃东西,但是想到妹妹会板着脸不和她说话,会把她锁在房间里后,还是不情不愿慢吞吞地下了楼。
路过了很多店面和摊贩,回过神时魏白榆已经走到了蛋糕店门口,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芝士蛋糕店。也许是因为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的缘故,此时店里并没有多少人,显得有些冷清。
店员好像不在,魏白榆转了一圈后拿了一盒草莓芝士蛋糕。
“哎呀,白清?”
店员小姐从后面走出来,似乎刚吃完饭,看见魏白榆后一幅很高兴的样子,“这次我没有认错吧?你好久没来了呢。”
作为双胞胎,她们的脸自然一模一样,也因此经常被认错。一开始俩人还会解释,后面习惯了就任由别人叫了。
现在并没有其他客人,店员小姐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直到下一位客人走进店里。
“那我先走了,玲姐。”
魏白榆起身,拎着已经打包好了的蛋糕向店员小姐道别,“你先忙。”
店员小姐也笑着道别,却在看见她左手上的绷带后愣了一下。魏白榆了然一笑,对人吐舌,“我是白榆啦玲姐,下次要认出我哦。”
小小的闹剧,让魏白榆的心情变好了起来。可惜现在空不出手,不能把这件事分享给魏白清。
——
晚上六点十二。
“我回来啦。”
魏白榆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客厅的桌上也放着一盒芝士蛋糕。
小白已经回来了吗?
把蛋糕放在鞋柜上,魏白榆把鞋丢在门口连拖鞋都没穿,直接冲向卧室。
“小白!”
兴奋地推开门,在门后看见的却不是和自己一样的脸——是妈妈。
女人脸色有些憔悴,似乎是被吓到了,手上叠好的衣服掉在了床上。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对魏白榆露出一个笑容,“欢迎回来。”
“妈妈?你怎幺在这里?你怎幺会有钥匙.....”
这里是魏白清为了方便俩人上学而租的房子,父母虽然知道却很少过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姐妹的二人世界,所以魏白清只配了两把钥匙,她和姐姐各一把。
女人顿了一下,接着转身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没有回答,“不是给你发了短信吗?”
扯了扯嘴角,魏白榆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徐舟如看着女儿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叫住魏白榆,和人一起坐在床上,“....小白,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小白?妈妈也把我们认错了吗?
魏白榆歪头看着女人,有些不解。
“妈妈知道你很痛苦.....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接受现实......”
“妈妈?”
徐舟如不敢和少女对视,扭过头哽咽着,“白榆....她已经死了。”
头有些昏,耳里有杂音。魏白榆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白清....求你了,我们、去看医生吧.....”
“你是白清啊....你不是白榆.....”
女人伸手抓住她的衣服下摆,把头靠在她的小腹上小声地恳求着。
魏白榆往后退了一步,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她低下头看着女人的发顶,发现妈妈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些白发。
脑袋突然很痛,痛到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耳里的嗡鸣声已经盖过一切声音。她颤声说小白今天不是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了吗?小白马上就回来了,你看她还给我打了电话。
魏白榆拿出手机,却发现魏白清根本没有回她的消息,上一次回消息是在两个星期前。给她打电话,说会晚一点回来的也不是魏白清,是妈妈。
发生了什幺?我在做梦吗?
胃酸不受控制地涌出,“魏白榆”推开妈妈跑进厕所跪在马桶前呕吐,她的四肢变得很冷,很麻,甚至让她站不起身。最后她还是攀着洗手台努力站了起来,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看着自己耳廓上的耳钉,看着妈妈一脸担忧的站在门口,看着镜子里的“魏白榆”露出扭曲的笑容。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现,她看见魏白榆躺在血泊之中,她看见魏白榆被送上救护车,她看见医院急救室大门上红色的灯变暗而不是变绿,她看见自己抓着医生的领子嘶吼着,她看见........
魏白榆躺在狭小的棺材里。
啊,那幺我是谁?
我是魏白榆的妹妹,魏白清。
脑中有什幺断掉了。她低下头,死死盯着左手的绷带,像疯狗一样撕咬着,看着绷带下完好无损的手,大叫着砸向镜子。
碎片划破了手,有红色的液体流出。女人张了张嘴,还是什幺都没说。
良久,女人才上前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
“你说什幺?”
魏白清在小声说着什幺,徐舟如没有听清,下意识地询问。
“我说你他妈现在装什幺好妈妈?!”
少女回头,充血的眼瞪着她,眼里满是仇恨。
“她住院的时候你在哪?她出院的时候你又在哪?她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你又他妈的在那?”
“生意就那幺重要吗?比我们还重要吗?”
“现在才来关心我,装出一副好妈妈样子给谁看?你有出席过哪怕一次我们的家长会吗?我们从小被说没爹没妈的时候你们在做什幺?”
“你把我们当成了什幺?孩子?还是一时兴起的宠物?”
“告诉我啊!告诉我!!”
因为过激的情绪,魏白清的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她揪着女人的衣领质问,未愈合的伤口仍在出血,蹭到了女人的衣服上。
徐舟如沉默,她不知道该怎幺回答,她看着女儿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的衣服被呕吐物沾湿,看着她赤红的双眼,只觉得可悲。
“你说话啊!回答我!”
得不到回答,少女气得对着女人的脸挥拳。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不能接受她深爱着的人已经死去这件事。
一天没有进食,加上激烈的情绪,不过几分钟魏白清就失去了力气,跪在地上抽噎着。徐舟如也跟着跪下来抱住她,安抚着。
“我恨你。”
魏白清被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
“我恨你们。是你们毁了她。”
“去死。”
魏白清擡头,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即便被这幺说,女人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魏白清却突然笑出声,笑得越来越大声。她推开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靠在身后的洗手台上。
镜子已经碎掉了,只剩下碎片还残留在镜框内。她一边笑着一边扯下碎片,锋利的边缘划开皮肉所带来的疼痛感被她丢在一旁。她对着女人歪头弯眸,露出温柔的笑容,像是在看自己的爱人。
“姐姐,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飙出的液体溅在徐舟如惊恐的脸上,她尖叫着冲上去捂住魏白清的伤口,可少女的体温还是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降低。
啊,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魏白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