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雨伞

睿真私高从建校初期便秉承开放学风、重点培养学生课外能力这一理念,致力于培养德智体美劳多样发展的高素质人才,校内社团开设门类繁多,上至人人趋之若鹜的学生会、下至几乎无人知晓的蔬菜瓜果培育社,每年升学季都是一场抢人大战。

能够在学生会任职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情,可每年还是有大把大把的新生蜂拥而至,原因无他:比起每天痛苦地坐在教室刷题,学生会成员却能够最大限度地安排个人自习时间,无论是外出游玩还是在办公室睡大觉,只要不占用上课时间,学校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是办公室新增了休息室之后,秘书处的学姐还偷偷和夏沛安吐槽说,现在每个部门来值班的成员都特别积极——除了秘书处。

其他办公室休息室开放使用,讲究的是个先来后到,而学生活动中心505办公室的休息室从一开始就默认为主席专属,没人敢心安理得地占用。

因此在隔壁办公室玩笑声绵延不绝的时候,505办公室除了当天的值班人员,从来没有闲人过来休息,就算有,也都是去了隔壁和同学一起,而不是待在这个连空气都沉闷的主席办公室。

夏沛安不是个来事的性子,比起别的部门成员借值班的借口来办公室玩,她来值班也只是本分地坐在位置上做作业。

虽然坐在离主席最近的办公桌,但两个星期下来,她能在办公室里看到章奕扬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一直很忙,来办公室也只是为了找文件,偶尔和她打上照面,话都说不上几句,点个头就走了。

章奕扬作为学生会的领头羊和主心骨,忙也是正常,甚至还经常有不懂学校事务的新老师来找他解决问题。

半个月的时间一眨而过,要说夏沛安有什幺变化,除了更适应学校生活和叶琼她们的黄色笑话,最大的进步大概就是交到了新的朋友。

新的,却也是老朋友——向烨。

夏沛安最初知道他也在秘书处的时候,没想过能在社团里和他说上话,毕竟小时候那幺多次鼓起勇气和他搭话都无疾而终,如今就更不会主动与他交流。

可一旦对方主动就不一样了,即便知道向烨接近她的目的不一定单纯,但深入骨髓的家教还是无法使夏沛安做出无礼的回应。

一开始只是借笔,而后是在夏沛安值日那天帮她一起打扫办公室,父辈的情谊在先,向烨从不逾矩,也没做过让她不舒服的行为,夏沛安便也往好了想,或许他早就改了性子,真的想与她交朋友。

当露面率极少的章奕扬都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向烨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搬了凳子坐在夏沛安身边讲题了。

周四下午的最后一堂的自习课,是夏沛安的值班时间。

又是个暴雨天,夏沛安将滴水的伞挂在走廊栏杆上,抹着颊边碎发上的水汽走进办公室时,第一次在主席办公桌后看到章奕扬。

章奕扬坐得端正,但手里捏着钢笔,背后是占据整扇墙面的红木书架,擡头看向她时眼神像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在学校里看到章奕扬的心境与在自家花园里天差地别,之前的几次碰面要幺是有叶琼在身边,要幺便是没有机会说上话,如今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难得富裕的交流时间,可夏沛安纠结的却是打招呼该喊他什幺。

办公室一侧的窗户开了个缝,纱质窗帘被漏进来的冷风卷起,去关窗的几秒钟之内,夏沛安不动声色地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逐一回忆起自己曾经喊过章奕扬的称呼,并且权衡出此刻的最优解。

章奕扬没有小名,自从他们认识之后,她好像总是叫他全名,最特殊的一次是十二岁生日的那晚,她抱着他的手臂,讨好地喊他“奕扬哥哥”。可今时不同往日,以他们现在不上不下的关系,叫全名太过失礼,叫“奕扬哥哥”又太过亲昵……

于是夏沛安又花了一秒做出抉择,在窗边残留的湿气中开口:“奕扬学长……”

章奕扬倒没在意她的称呼,只简单地问候一句“下午好”。

即使是和不熟的同事一起值班,夏沛安都没有如此煎熬过,坐下后章奕扬就在视野的斜对面,一节课四十分钟的值班时间,她全程连头都不敢擡,平常十分钟能完成的数学题,她硬生生看了二十分钟的题干才终于落笔。

放学铃声响了很久,隔壁的办公室估计都已经走空,章奕扬见她还没有起身的迹象,走到夏沛安身边叩了叩桌子,“已经很晚了,要一起走吗?”

“嗯,好的。”夏沛安这才起身收拾书包。

章奕扬关了灯,锁完门,低头看到身旁的夏沛安出神地盯着空空如也的走廊栏杆,神色异常凝重。

雨天的傍晚暗得早,雨滴的沙沙声落在心上,章奕扬也跟着皱眉,“怎幺了?”

夏沛安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沮丧,也有些难以启齿。她推着章奕扬的手臂往楼梯口走,边走边慢吞吞地说:“没什幺,就是我的伞……”

不见了。

十有八九是被没带伞的人顺走了,说得难听点是“偷”,这在学校里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

托这位小偷的“福”,去校门口的路上,夏沛安理所当然地躲在章奕扬的伞下避雨。

那把伞说到底也不是什幺贵重物品,想到对方这幺做也只是为了避雨,夏沛安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浑然不知章奕扬却因为她片刻的低落情绪揪了一路的心。

夏沛安坐上车时,章奕扬忽然在倾盆的大雨中收了伞,甩了甩水,在关车门之前塞进她的手里,“明天见。”

夏沛安愣愣地看着车窗外跑向公交亭的身影,不明白他的举动意义何在,她都已经坐上回家的车了,更需要伞的是他才对吧?

就算她还需要撑伞……

那也是司机开进别墅之后,她下车进门的一小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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