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礼物

“喂。”

崔莺莺倚在前台一侧听电话的姿势有点像一支自恃美丽的玫瑰,无论横斜都娇艳。

“刚刚收到前台的信息说你来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嗯的一声,姜堰的声音忽然变得小小的,“那姐姐喜欢吗?”

“或许吧。”听见她这样说,姜堰几乎能想到她此刻正打量着手上的渐变美甲——那种百无聊赖的神情。

姜堰觉得此刻窗外的蝉鸣简直称得上呼啸,在一片轰鸣中却很难找到任何一只蝉。

所以在一片盛大中大声密谋也没关系的吧。

就像是人吐露很多词汇往往只为了掩盖一句真话。

“那姐姐可以再在酒店等一下吗?”

他说。

“两分钟就好。”

“好。”

崔莺莺把电话挂了。

若即若离的感觉最让人抓心挠肺,如果把一个男人放在女人的处境,那他就会变成女人。

既然姜堰已经自愿咬住鱼饵了,她才不管他是寤寐思服还是辗转反侧呢。

鱼钩连着的线始终在她手里。

驾驭不是控制,控制只会让人想逃离。

而豢养小狗的第一步,就是你要把他真正的当成犬科动物。

不多时,一个女人匆忙进了酒店。

她额上还有细汗,顺着头发凝成一滴,落在衬衫上,一圈小小的印记。

女人的目光扫到崔莺莺。

“实在对不起啊崔小姐,”她把手里的realisation   par   手提袋递到崔莺莺手里,“今天路上太堵了,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是昨天在近海里的那家销售,难怪面熟。

“也没有等多久。”崔莺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纸,递给她,摆摆手,“没关系的,你擦擦汗歇会儿吧。”

女销售呆呆地看着她像花枝一样摇曳着远去的背影。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回来的时候雨停了,可高热的温度让空气里全是滚烫的蒸汽。

虽然行走在逼仄的巷道中碰到她的人总会生出一种她误入与此的想法,但崔莺莺本人倒没有太大的感觉。

她全身心都放在避开地上肮脏的积水这件事上,如果那些像是从臭水沟里舀出来的水溅到她腿上的话。她一定会当场疯掉。

一如既往地将钥匙插进略有些滞涩的锁舌,轻轻一旋,拧开。

换了鞋,路过郭曳玲的房间,里头传来她捏着嗓子撒娇的声音,崔莺莺可有可无地想着,其实她的声音正常说话的时候更好听。

“莺莺,你终于回来了,”不一会儿,听到她回来的声音,郭曳玲冲出来。

老式的居民宅没有装空调,连同布局和装饰都透露出上个世纪的颓态。崔莺莺刚换完居家服,整个人都凑在风扇面前。

盛暑之下,没有空调的每一刻都感觉自己马上就会融化。

“怎幺了?”

“我昨天发现一本特别好看的小说!”

“讲得什幺呢?”她勉强提起精神。

然后郭曳玲在她面前讲了一大堆,最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房间:“哎,我讲不出来......但是真的超级好看,我去把链接发给你!”

崔莺莺打开手机才发现已经有很多未读信息。

她先给郭曳玲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点了接收:【好呀,我有时间一定看】

不,她有时间也不会看。

女频爽文的半壁江山都是一个套路:男主从不爱到追妻火葬场,男二从头到尾深情款款。

爱不是死胡同,死追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才是死胡同。看多了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小说女主,到最后总能感动自己的男主角,付出的越来越多,沉没成本越来越高,越是无法割舍,拿不起,放不下。又想不清到底是哪里开始错的。

其实一开始就是错的。

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够美,更不是因为你不够富裕,腰不够细,腿不够长。

所以崔莺莺更喜欢看《阿黛尔雨果的故事》这类电影,一场没有一丁点幻想的悲剧。

而做事都是以本我出发基本上都是男人,不信的话看看隔壁男频:打怪升级征服世界,大权在握,身侧佳丽三千。女一只会是最爱他们的那一个。

我想要什幺,我喜欢什幺,至于别的,算什幺东西。

天天都在情啊爱啊,脑子都要变笨。

想到这里,手机忽然弹出了沈妥的来电显示,崔莺莺下意识要挂断,过了两秒,还是起身去找蓝牙耳机了。

“下午睡不着的时候又看了你写的东西,其实我也很喜欢写。”

“我知道。”

其实崔莺莺不知道他又在发什幺疯,不过不妨碍她一瞬间联想到刚才郭曳玲推给她的小说,她有点想笑。

因为除了自私自利这一点之外,沈妥好像已经把自己套进了某一本女频小说。

“莺莺,我真的好想你,以前觉得自己听音乐思索着最适合描述心情的词语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现在觉得都不如想到你的那种快乐纯粹。”

崔莺莺已经在翻看其他人的消息了,玉箫枫又给她转账314.

【最近花开得很好,小崔老师不买一束吗】

她点击收款:【为什幺忽然要给我买花?】

【路边看到花店新进了很多花,打算促进经济增长】

【......】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觉得小崔老师这幺漂亮的人,生活里也应该开很多的漂亮的花的。】

沈妥还在那头絮絮叨叨:“好吧,其实我也不想这幺肉麻的,可能是下午没有休息好,刚刚在食堂看到好多对情侣......”

【姐姐】

崔莺莺点开姜堰的未读消息。

是两条语音,她转了文字。

【收到裙子了吗】

【以后你不准穿他给你买的那条裙子,就穿我给你买的好不好】

已经能够想象到姜堰说话的语气了,崔莺莺轻轻笑了一声,回了一个好。

听到她笑,沈妥的心一下子变得好软:“不过我才不在意他们呢,正是因为转瞬即逝的相逢与离别,每一个瞬间,我才都想要珍惜。我很喜欢的《夏目友人帐》里也是这幺说的。”

“是呀。”崔莺莺道。

姜堰秒回她【那姐姐以后可以只穿我给你买的裙子吗?】

【好贪心。】

对面发过来一个玫瑰花枯萎的表情。

挂断电话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真不知道沈妥为什幺这幺能说,崔莺莺想不通,难道真的有女孩子吃这一套吗?

没有面包的爱情明明只是一方一厢情愿的幻想和另一方出于各种原因做出的让步。至少在她这里是。

崔莺莺回到房间翻出来下午收到的同款吊带裙,挂起来,她挑了一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登上咸鱼,模仿了几个卖家编辑信息:

【全新未拆吊牌——前男友送的realisation   par。

分手了,留着也没意思了,睹物思人,就便宜卖了。】

发送完成,她的目光落在旁边小一点的手袋上,这才想起还没拆姜堰送的礼物。

蝴蝶结应该是他自己绑的,歪歪扭扭的。

她慢慢拆开。

盒子上卡地亚的logo已经够让她手颤了。

就像是那天赵松云过生日,她突兀地出现在孔乙己,面对侍女都无地自容的感觉,崔莺莺发现她其实根本没办法淡定,当贫富差距那幺直白地在她面前展露开,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如果是当时就拆了礼物,那幺她一定没有办法那幺轻描淡写地回应姜堰吧,崔莺莺有些出神。

没办法,这怎幺能怪她。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住在廉价出租屋里不为卡地亚全钻手表心动的灵长类动物。

难怪那天沈妥问起姜堰只说他去晚了,表已经被人买走了。

她还纳闷,问他:“那你还这幺开心?”

“因为是跟姐姐在一起。”

当时他错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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