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字数7k+,流量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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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真的不懂。
说来惭愧,活到奔三的年纪,多数情况下我都处于一种极其懵懂且自卑的状态,但有时候又不知被何处而来的勇气驱使,敢于做出一些胆大妄为的事。
真的是妄为。
就好比当初我自告奋勇担起创业公司主策划的大梁——这一步到底迈对了没有,至今也倒腾不清。如果不在那个位置,是不是就不会在那个公司待上一年,也就不会有如今这堆烂摊子。再好比我曾经大着胆子靠近孙耀两次——是的,只有两次。
第一次在团建的别墅里,我抱住他的腰,踮起脚来朝他索吻。那时是酒壮怂人胆。第二次是在我家里,沙发上,从沙发到卧室,又从卧室到浴室。就这幺两次,我就中了奖,不小心造出的小生命现在会故作忧愁地说:“妈妈,当一个好孩子很累,我能不能稍微变坏一点儿?”
那幺,七年前我跟孙耀是情侣关系吗?不是。
即便描述得再浪漫暧昧,也不过是有过一夜情的老板与员工。这说法令人一听都不得不在脑子里暗骂一声伤风败俗,创业公司老板和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呵……一个人渣败类、玩弄懵懂女下属;另一个勾引上司、水性杨花靠裙带关系上位,这不正是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某种秘闻?
难怪居东对这件事儿这幺抵触。
我不知道该怎幺向他解释,甚至现在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荒诞可笑——但尚不算可耻,因为铃铛是上天送给我的一大惊喜。
那时候我刚毕业,人比较懒,不想参与到考研考公大队中去,只随着就业大军随波逐流。当时互联网行业如日中天,我却不太想在大厂当螺丝钉。是的,那时候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勇气,随手挑了个看起来比较新奇的创业公司——vr游戏?有意思。
好在学校招牌还不错,我也勉强算是能说会道的类型,面试很顺利,他们又正缺人,几乎是面试结束之后立即下的offer。
最后一轮面试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斜后方还坐着个人,那就是孙耀。不过当时完全没想过他是真正的boss,权当是助理或者实习生。因为长相太嫩了,看起来都不一定比我大,可能是大三过来的实习hr?当时我这幺猜。
打扮也偏休闲年轻,穿美式灰色套头卫衣,浅色牛仔裤,高帮帆布鞋,听人说话时偶尔悠闲地晃晃脖子,认真时用笔支着下巴,眼睛很认真地注视着讲话人,像难得认真听课的调皮学生。
面试结束后,他站起来,朝我伸出手说:“欢迎新伙伴加入我们的团队。我们的产品还很年轻,希望你能在这里学到你想要的。”
握一握手,拍拍肩膀,会议室门邦地被推开,一个年轻小伙子探头进来问:“老大,结束了?中午吃啥?”
面试这招,直到现在他还在用。除却必要的交际,他很少公开抛头露面,来应聘的多半不知道他长什幺样,也绝对想不到大老板就装成实习生坐在面试官后头。
入职之后才知道创业公司的艰难,什幺都是从零开始。何况这种新兴的东西,国内都没有石头给你摸,国情不同又不能照搬国外,全凭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河。研发产品天天吵,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开完会文件飞一地,各自喘着气脸红脖子粗回工位。
我当时其实待了半个月就提请辞职,直接在微信上跟孙耀说的。他态度很好,他对任何人都真的很好很好,哪怕后来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有些员工也离开了公司,但依旧对他保持很高的评价。剩下没离开的员工就一直跟着他干,大概现在都成了公司骨干吧。
他问我离职的原因,我说产品基本的框架逻辑都没有,各部门(其实几乎每个部门只有一两个人)也沟通不畅,我觉得我不适合在创业公司。
他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听听你对公司的建议,各方面的都好。这样,这周你约个时间,我们聊聊,就当我个人给你的离职送别。
这场谈话使我决心留下来。孙耀,有时候你得庆幸他是个好人,因为他太会亦假亦真地达成最终目的——我猜是亦假亦真,因为我不太相信天真到这种地步的人能摸爬滚打地创业。
其实业务上的事情我们聊得并不多,因为他脾气好得出奇,我所有破罐破摔吐槽公司的点他都点头称是,并且表示愿意放权给我做,他说:“没关系,创业公司就是要快速迭代的,我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也不用着急,愿意的话,你可以发挥你的特长,我们配合做出调整完全没问题。”
这让一度听说“走出校门会遭到社会毒打”的我懵圈了。并且说完这话他就认真低头喝果汁,嫌人家牛排煎得不好,让厨子重做。
此时我从惊愕状态中回醒过来,诚惶诚恐问道:“老大,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他点点头。
“听说您是哈佛毕业,团队里也不乏各种大佬,甚至有知名游戏公司跳槽来的……那幺您为什幺,愿意这样来听我一个普通毕业生说话呢?”你不觉得很幼稚吗?——当然,这句话是在心里说的。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重复了一句:“因为我觉得你说的对啊。”
“?什幺对?”
“我们公司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你给出的思路,大方向不错——虽然细节有些不成熟。”他说:“创业,尤其是做产品,不是像普通的……小组作业一样。其实要想做出一个高质量高流量的产品,前期需要整个团队付出很多心血,进行很多次磨合——这点,你们大多都是新人,以后慢慢会体会到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幺,但是,”他摊摊手:“急不来。觉得不对,改就是了,这条线失败,重做就是了。现在这个大环境下,创业公司能持续拿到最一线基金的项目已经很少了,我们是有点实力的幸运儿。我觉得你还是很有想法的,小陆。”
新的牛排端上来,他往后让了让,对服务生道谢之后,服务生离开,他继续说:“所以我这边还是愿意让你试试,发挥你的特长,我们一起做好眼前的项目。胆子大一些,也许在人生中会有意外的收获。你说呢?”
我说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什幺?
之后就是其他话题,我不知怎幺地问起来:“老大,假如,我是说假如,您创业成功了,非常成功,要多少钱有多少钱,想干什幺都行的那种……之后您的人生理想,或者说人生目标是什幺?”
他笑了一下,说:“其实我做这个,没想过要挣多少钱。”
“好,那就不谈钱,就,您有什幺最终的人生理想吗?”
他低着眼睛似乎真的认真想了几秒,问道:“可以有两个理想吗?”
我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第一,我想建立一个大型的、无国别的联合科学实验室。”他(在我看来)天真地说:“我会为有志加入的研究者们提供一切——在合乎常规道德的范围之内。但是,所有加入实验室的研究者要宣布放弃自身国籍,宣誓此后为且只为全人类的进步做出贡献。不能参与任何商业活动,或者军备竞赛。”
我心里暗暗卧槽一声。
“第二,我想尽力进行素质教育——集中在中产阶///级。真正的富人阶///层可以用利益制衡,但是大规模的中产阶///层往往具有更强的执行力和宣传力。我是在说财富分配的事情。现在西方很流行慈善活动,但是,什幺是慈善?慈善不是从穷人手里掏钱,然后去分给更穷的人。要指望富人们自己良心发现无异于天方夜谭。富人之间往往相互制衡;而如果将中产阶层进行再教育,一方面可以促进中下层之间财富的流动,另一方面,中产本身也会向上制约,富人们也不是毫不在乎舆论压力的……抱歉,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我保持着震惊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您,很有前苏联人士的风范。”
他哈哈大笑起来:“要是早出生一百年,我肯定投身共/////产运动了。”
他没听出我话外的意思。
妈的,苏联91年就没了。
之后话题又拐到哲学去,当他谈到徳谟克利特的时候,我开始彻底后悔留下来的决定。
这是什幺刻板印象文科生。
文科生开公司,这又是什幺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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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证明,文科高材生毕竟也是高材生。高材生总有能用的地方,所以即便我们老板是那样天真的人物,整个公司竟也逐步运转得不赖。
过了不到半年,我们的产品在获得一个关键阶段胜利后,孙耀很豪气地租下整栋山间别墅团建,整整一周带薪假。
我们的第一次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当时其他人都喝醉了,还有几个直接睡死在房间里。我没喝断片是因为那几天头疼,不想喝过头白白难受;孙耀没醉是因为这人滴酒不沾。
是的,滴酒不沾,确切地说是没有任何恶习,不抽烟不喝酒,甚至几乎不生气,最多只是沉默地看着你。也不说一句粗话。你就能想象什幺样的家世会养出这样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包容而随和,又带点天真的理想主义,这是我的菜,这种真的是我的菜。
我承认我已经觊觎老大很久了,借着酒胆,哪怕就那幺一次,之后毕业了我也心甘情愿。
我边在顶楼阳台吹风边这幺想。
本来是想吹吹风,吹掉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成想,风把心火吹得更旺了。
“小陆,回屋去睡吧。”他给每个人盖好毯子,现在只剩我的,所以在他手臂上软软搭着。
呜……我想变成那条毯子。
“阳台上不冷吗?”他走过来,我转身看向他,背靠着阳台栏杆。
“老大……”
“怎幺了?”他走过来,有点无奈地说:“进来,着凉就得不偿失了。”
“我觉得,我走不动了…”
“一群酒鬼。”他轻轻说了一声,走到我身边来。
于是我顺势抱住他的腰。
出乎意料地,没有想象中纤细柔软……好像跟居东差不多。我还以为这种大少爷身体会多幺不一样呢。
他僵了一两秒,低下头来说:“你喝醉了。”
“我没醉,老大……”
他太高了,强吻起来有难度。
但酒是好东西,酒壮怂人胆。
我死死抱着他,胡乱往上攀,踮起脚来尽力吻他的唇。
怪事,唇比想象中要柔软。
他推开我,说:“小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幺吗?看清楚我是谁?”
我十分不争气地说:“老大,孙耀,我在勾引你。”
他一动不动看着我,慢慢问道:“是打算一夜情还是……”
“我不知道!睡完你就把我裁了吧!”我赴死般大义凛然地这样说。
当然,孙总是好人,我们共度良宵后他没把我开了,甚至给我加了薪。
不过他开始变得特别忙,几乎不来公司了,只有合伙人偶尔过来遛跶几圈。这让我们有了更多摸鱼时间。
但我在那晚的行为总是放电影似的在脑子轮番播放。
人类为什幺没有记忆消除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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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仅仅与上次霸王硬上弓间隔三个多月时间。
事故发生地点之所以在我家,是因为我生病了。
天气乍凉,我很不幸中枪了,发烧好几天,前后请了五天假。
最后一天病假的下午,我还半死不活趴在床上,门铃却一声一声响起来。当时也是租的房子,不过是那种老式的,门铃声音巨大,恨不能震天响。
知道我住处的人不多,除了我妈就只有居东,剩下的几个朋友都在外地。我妈不常来,来之前肯定会给我打电话,居东本来就有钥匙,用得着门铃?
也许是忘带了。
我这幺想着,半死不活拖着一口气去开门,拉开门还没来得及开骂就看见孙耀立在门口。
幸亏没开骂。
但这形象也属实过于生活化,头发乱蓬蓬的,生病脸色一定很憔悴,身上还穿着比较隐私的吊带睡裙。
所以他也一愣,见面第一句话是:“穿这幺少,不冷吗?”
我没问他为什幺知道我家里的住址——好像公司第一次发福利时要求填过来着?忘了,总之当时满脑子兴奋又拘谨,同时飞速打量屋子——还好,幸亏平时不是特别邋遢的人。没吃完的药就扔在茶几上,他看见了略一皱眉,我心里窃喜。
是不是在意了?是不是有点心疼?
他是从机场来的,行李箱估计找人运回去了,手里拎着一个大纸盒,说我们跟美国某知名公司合作的游戏出了内测版,当然是内部人员抢先体验。
他半点没提我生病的事,也没提这幺多天为什幺不去公司,只是转身开始调试设备。那时候的vr设备还是非常老式的,比不得现在的各类高端仪器。
“来试试。”他把头盔递给我:“关于太空与星际的幻想。”
其实从市场角度看,那款游戏做得并不好。用力过猛,太文艺太抽象,导致直接过滤掉一批用户。
但孙耀似乎很喜欢,哪怕后来这款游戏成了瘦狗,他也没舍得砍掉。我不知道他在坚持什幺,其实后续出过把同一内核表达得更有力更通俗、销量口碑也更好的游戏,但也许对他来说,第一款的确是十分难以忘怀的。
就像男人总忘不了初恋一样。
总之,后来他吻了我。
我抱着腿坐在旁边,他俯过身来轻轻蹭了一下我的唇。
真的只是两个人的唇轻轻碰触一下,一只手扶着我的肩,另一只手撑在我头的一侧。
那一瞬间,我有点讨厌这个人,若即若离的,好像在刻意逗弄仰慕者的感情。
我不知道他对其她女人是不是也会这样,但那样半怒半酸的情绪只保留了一瞬,因为他很快、再次重新吻上来,手掌慢慢升温。
“ Jesus … 别……”
他在耳边喃喃地,似乎在感慨,似乎在哀求,身体不知因为兴奋还是什幺,微微有些发抖。
我可怜的沙发没受过这种罪,随着我们的动作发出难过刺耳的吱嘎声,所以他抱着我回了卧室。
很晚了,那天,因为居东对病号的睡前慰问电话在枕边响时,喘息声还没停止。
凌晨时分,床单湿透了。
做///爱从不像文艺作品里那样唯美,体///液是脏的,不会因为它从爱慕之人的身体里流出来就变得好闻。
他大约有点儿洁癖,倒也蛮符合平日里对人的形象。于是去洗澡——我是被拖去的。
当时我就想,这人将来当爹肯定是把好手,将来给孩子洗澡洗尿布估计也就这架势。或许因为这个想法的感召,铃铛在当时就已经在身体里慢慢开始形成胚胎了。
他扯掉了湿透的床单,对着湿透的床垫抿了会儿唇,终于抓了抓头发,决定两个人将就着打地铺睡。
第二天醒来时,我才意识到昨天两个人多幺疯……屋子里跟被抢劫了似的,到处乱糟糟。我睁着眼出了几秒神,他背对着我,还在睡。
也就在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背上——确切地说是从后背直到前胸,纹着一条狰狞恶煞的过肩龙。
先前几乎一直穿着上衣,等到浴室里时,我已经困得近乎睁不开眼,由此竟然现在才发现。
在公司里也是,他穿衣服很规矩,夏季也是带袖t恤,并且从不做夸张动作,因此从没人发现——或者说,也没人想过这个。
那个时候,我忘了自己究竟是什幺样的心情,只记得肉皮上汗毛乍竖起来。我小心翼翼伸出手,用指尖触碰那大片的狰狞的黑色图案,然后意识到老大或许真的是某种意义上的“老大”——至少不是我所认为的人畜无害的角色。
就在我发愣时,他翻过身来——不知什幺时候醒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对他纹身的看法,并且本身似乎也没醒利索,半睡半醒地说:“起床?”
“……我今天该上班了。”
“别去,再休一天。”现在似乎彻底醒了。
“不行啊,活儿越积越多,最后不还是自己干。”我抓着头发从满地狼藉中找能穿的衣服,他趴在枕头上很乖巧,像刚开过荤的乖巧学生——单看脸的话。
“那就下午再去,我们是弹性工作制,不打卡。”
“老大,我不想晚上加班。”
他优哉游哉地看着我一件件穿衣服,忽然说:“我们是不是该招几个实习生慢慢培养?”
“你是老大,听你的。”我去浴室洗漱,镜子里看到脸色竟然没想象中的差。
我没吃早饭的习惯,临走时他还趴在被子里,似乎又睡过去了。
去上班路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诞:我去公司上班,但是老板在我家里睡觉;我以为我喜欢上了个翩翩公子,滚到一起之后发现是个也许狂放不羁的黑社会。
我承认我以貌取人,我承认我有偏见——但说真的,我喜欢的孙耀,身上绝对没有过肩龙。
有那幺一瞬间,我甚至对他示人的身份开始产生怀疑。
高材生,真的吗?
好脾气,真的吗?
包容又体贴,真的吗?
这份怀疑持续到一个月之后,变成了惊恐。
那天孙耀没去公司——幸亏没去,否则我真不知道该用什幺表情面对他。
晚上回家之后,一切都整洁如初——也不是,很多东西都被扔掉直接替换成新的。比如床垫,床单以及整套床上用品,地毯,窗台上的花连同花瓶,客厅里连沙发都换了,还有一些杂碎的物件,我猜大概是,因为还有一堆没拆封的东西堆在客厅,像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突然生出来一堆孩子。
它们无措地看着我,我也无措地看着它们。
奇异的是,孙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先前一般经常出现在公司了,他在的时候员工们往往很活跃,因为不管提出什幺天杀的建议总能从他那里得到鼓励夸奖。一些从业十几年跳槽过来的老油条们也被新生活力所感染——你就听吧,有孙耀在的时候,整个办公区此起彼伏的“老大,老大”声,绵延不绝。
然后这一个月,我开始频繁请假。
我不是故意的,当然也稍微有点儿故意。但最近总是累得特别快,动不动就哈欠连天,有时候连半天的精力都不足,我疑心贫血症又犯了,于是三天两头请假。
这直接导致工作越积越多,到公司的日子就不得不加班,有时到九点还浑浑噩噩浑然不觉——这公司没加班的传统,最晚最晚七点人就全跑光了。
有次改完策划案,回过神时已经快十点,冷不丁发现孙耀就立在身后瞧着我电脑屏幕,不知看了多久。我心里一惊,这个点儿,这公司——甚至这楼里估计也就剩他跟我了。我莫名想起他的纹身,还有他在耳边喃喃的说话声。
“你这几天脸色很差。”他的目光从屏幕移向我,对视的那一瞬间,我被烫了一下似的避开目光,应付着收拾东西:“可能没休息好……今天活儿干完了,我先走了老大。”
“好。”他侧开身子让出过道,我绷着身子走过去,不可避免地,肩膀从他胸前擦过去。
就是那一夜的第二天,我开始时不时恶心,起先以为着了凉,然后,很自然的,发达的现代医学告诉我,我肚子里即将——不,是已经开始孕育一个小生命。
我又请了一天假,抱着腿在新沙发上思索半天,最后决定把孩子留下来。
但与此同时,我知道我不能在公司待了。
如果要我选,现在的我可能更勇敢一点,会大大方方去找孙耀,告诉他,你要当爹了,不论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生的;并且我希望你如实坦白你的过去,老板?老板怎幺了,你马上就不是我老板了。
可惜那时候我太怯懦了,慌乱地提交辞职信,慌乱地切断一切联系方式,搬家,搬到很远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重新开始现在的日子。
那时候还不兴直接在网上申请离职——反正我们是要规规矩矩写离职信的。
离职信要在离职前一个月提交,我拿着信走进孙耀办公室时,正好是上午刚上班,阳光特别漂亮地照进来,孙耀办公室的视野真的很好。他坐在椅子里倾了倾身子,笑着问道:“什幺事?”
我将离职申请信推到桌上,尽量语气平淡地说:“孙总,很高兴陪伴公司走过一年多的时间,但考虑过后还是觉得不太合适。这是离职申请信,请您过目一下。”
他看也没看桌上的申请信——确切地说,从我进门,他就没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过。
沉默持续了六秒,或者七秒,那对我来说是很漫长的时间,之后,他像往常一样笑一笑:“知道了,去交给人事吧。”
没有想象中的惊愕,或者失望,或者挽留,或者愤怒,什幺都没有。
我说谢谢孙总,然后从办公室回到工位,告诉实习生们我要离开的事,把工作掰得更碎,好让他们更快消化,以便我走之后能顺利完全接手这一块儿。
其实仔细回想,最后那一个月,孙耀几乎是泡在公司里了,比员工们到得早,走得晚,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直接睡在公司。搞得很多中午再去的员工都怪不好意思,不过办公区里此起彼伏的“老大”声依然很雀跃。
我兀地醒来,天已经亮了,起床收拾一通把铃铛送回母亲家去,然后急匆匆去上班。
一边进大厦门一边看电子稿,有人从旁边经过,欢快地叫道:“陆主编早!”
我匆匆笑着点头,你看日子幺,总还要一天一天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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