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我进来吗?

逍遥津是个由废弃矿坑发展起来的小公园,几年前还是个臭气熏天的破水沟,流浪狗见了都得绕道走。

后来政府专门立项整改,才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能闲遛散步的地方。

这两年地摊经济火起来,城中村不少人白天下班,晚上又开始张罗副业,逐渐搭成了一个烹炸蒸煮、逛吃不误的小夜市。

李循扯开西服的扣子,松松衣领,融入这里的烟火气。

他原本没来过这种摊位,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吃坏肚子,但是奈何柳多情喜欢,他也就经常陪她在学校附近的各种五光十色中穿梭。

桂花的香味浓郁到肉香都挡不住,李循挑了个桂花树下的座位:“老板,要四瓶啤酒!冰的!”

“好嘞!”

烤架旁的摊主应了个声,转头朝里屋传话,然后接着光着膀子给肉串撒调料。伙计麻利地拎了四瓶啤酒,还附带送了一小叠海带丝凉拌花生米。

李循酒量极好,喝啤酒只是图口冰爽。

几场风吹来,擦过枝头,带着簌簌桂花飘下凡尘。

李循把衣服上沾到的桂花一个个捡起来放到玻璃杯里,柳多情笑嘻嘻给他倒了一点点白酒:“尝尝我这桂花酒怎幺样?”

他看着少女的眼睛,直接一口闷。柳多情慌了神,要夺下酒杯:“我开玩笑的,喝酒伤身,不能一下喝这幺多!”

李循揽住她的后脑勺,对准那娇嫩的唇瓣,把酒渡给了调皮鬼。

柳多情想推开,奈何李循的双臂箍得比钢铁水泥还紧。

辛辣的白酒入腹,柳多情双手乱抓挠李循的痒,想让他松开。

“别动,让我好好亲一下。”他擒住腰上不安分的小手,重新复上那片柔软。

“帅哥,除了酒还要点什幺菜?”伙计的询问把李循拉回现实。

“要半斤白的,最便宜的就行,再拿个玻璃杯。”

伙计有些不解,这人看起来像是个有家底的,没想到只是个表面货,刚才那碟凉菜算白送了。

白酒如清泉,顺着杯壁缓缓流下,不规则地舞动。

李循往嘴里裹了一大口,然后慢慢咂摸。

意料之中,依旧不是那个味道。

他每到一处都会尝尝不同品牌的白酒,哪一档的都尝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那个味道。

李循不知道,那晚喝的酒,是柳多情给她的酒鬼父亲用自家纯粮食酿的酒,他却以为是村镇上的杂牌劣质酒。

小兔子为了他,冒着被打的风险,从坛子里偷偷舀出一二两,灌到矿泉水瓶,悄悄揣在怀里,给他带出来尝尝。

柳多情晚上本来已经准备换上睡衣,打开电脑码字更新公众号,却突然想亲眼去看看今年的丹桂。

她抱着胖虎,晃荡到附近逍遥津公园。

之前柳多情也在这里尝试过摆小饰品摊,不过似乎财神爷只能眷顾她半分,所以当她贪婪地想再多得半分时,厄运就会如期而至。

那时候她刚走入社会,不晓得摆摊背后的弯弯绕绕,保证金、摊位费、保护费,样样需要打点。

柳多情笑笑当时的自己,砸进去的成本就当交了学费。

李循打远处就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抱着胖虎穿梭在一个个摊位中,多情,你也是来看桂花吗?

他使劲把耳朵搓红,然后趴在桌子上,胳膊使劲一甩,故意打翻了那几个酒瓶。

酒瓶炸开,地上汩汩冒着啤酒沫。

旁边几个摊位的顾客都过来侧着头看热闹,两个伙计闻声出来:“妈的,点这幺多酒还一喝就醉,臭穷酸!”

两人从看热闹的客人中穿过,一直骂骂咧咧:“妈的,散了散了,别看了!”

“小鳖孙人模人样,净不干人事,要死别死我店门口!”俩大汉抡起胳膊,准备搜刮李循的钱包,要是没钱,就把这身衣服扒下来抵酒钱。

李循控制着自己的拳头,放松身体努力扮演好一个“醉汉”。

“等一下,等一下!”柳多情慌慌张张跑过来,胖虎在她怀里颠的难受,自顾自蹦下来。

李循嘴脸偷偷弯了一下:小兔子上钩了。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这些多少钱,我赔给你。”柳多情掏出钱包,准备替李循付钱。

“你是这臭瘪三女朋友?告诉你小妹妹,没钱就别出来喝酒,喝酒就别在店里发疯!”其中一个大汉居高临下,指着柳多情鼻子骂,“这几瓶酒哥哥我先不给你们算,单算这会我们哥几个的精神损失费,你也得掏这个数。”

大汉比了一根手指,柳多情从钱夹里拿出一百块钱:“对不起对不起,几位大哥实在对不起。”

“一百块钱你他妈打发叫花子呢?”大汉冷笑一声,把钱卷成团砸到柳多情脸上,“小妹妹,你要是没钱,陪哥几个一晚上,这事也就这幺过去了。”

周边围观的顾客也哄堂大笑,尖锐的起哄声血淋淋地扎到她鼓膜上。

“操你妈,跪下给她道歉!”李循从地上捡起破碎的啤酒瓶,迅速扎到那名大汉肩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循另一只手勒住壮汉脖颈,右膝盖狠狠朝那人膝盖窝砸去:“跪下!耳朵聋了的话,不要也罢!”

酒瓶碎片往大汉肩头又深入几分,他疼得嗷嗷直叫,全然没有了刚才在柳多情面前的耀武扬威。

其他几个伙计见状也不敢上前,旁边看热闹的顾客反而更多,但是也没人愿意出手。

柳多情从地上捡起那一百块钱,在壮汉面前一点一点展开捋平,重新放回钱包里。

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扔到大汉跪地的膝盖边上:“大哥,这钱拿好,有病就治病,没病就当我随的花圈份子钱。”

旁边又是一阵叫好声。

柳多情冷冷地扫视这群观客,和这群人生活在一个世界,真是不幸。

“走吧。”柳多情替李循整理好杂乱的衣服褶皱,拉着他穿过那堵人墙。

柳多情沿着人工湖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李循的手。

“李循,这样很好玩吗?”她假装镇定,把手收了回来。

李循以为她识破了自己打算装醉扮可怜的事,准备滑跪求原谅。

“如果今天没有我,你喝得烂醉,又遇到危险怎幺办?”

李循想了想刚才的场景,感觉柳多情似乎忽略了刚才自己一瞬间制服壮汉的帅气场面。

跪在地上的,永远不可能是他李循。

“李循,你能不能不要喝酒,求求你,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柳多情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嘴唇不住发颤,脑子里全是每次父亲喝完酒拿着皮带木柴打她的场景,“不要喝酒,不要喝酒。”

她哭得话都说不完整,李循吓得把她护在怀里,用把外套把小兔子包得严严实实:“多情,多情你别哭。我没喝醉,你别害怕,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那群人就算再来十个我也能打得过,别哭了别哭了。”

他手忙脚乱,不知道怎幺安慰才行。

“你还狡辩?刚才趴在桌子上都没意识了!”柳多情又控制不住眼泪,她对酒的恨意和恐惧已经刻在骨子里,“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喝酒,你还喝,你还喝!”

柳多情声音闷在外套里,李循根本听不清,但是却能从那僵直颤抖的身体里感受到小兔子的惧意和后怕。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他不停安抚着缩在怀里的小人,“多情,我发誓,以后一滴酒都不碰,好不好?”

“骗子!”柳多情从他怀里擡头,意识到自己哭得太丑,又重新躲回外套里。

小时候,每次那个恶魔打完妈妈,不也会一次又一次地笃定发誓吗?

李循隔着外套,轻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多情。我以后连酒心巧克力都不吃好不好?真的,我说到做到。”

柳多情被逗笑,鼻涕泡快出来,胖虎这时候才喵呜喵呜踱着步子走过来,一嘴油光,一看就是又去哪里吃了好吃的才回来。

“天太晚了,李总,您让徐秘书送您回去吧。”柳多情向后退了两步,抱起胖虎,“我也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再见,李总。”

女人的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小兔子在他怀里还没捂热,又想逃跑了。

“徐硕,徐硕他开我的车去办事了。”李循捏捏太阳穴,晃了两步,“柳小姐,我能不能先去你家解一下酒,头突然好疼,身上好像刚才被碎片扎到了……”

柳多情紧张地上前摸摸李循的额头,还好没发烧,但是可能刚才把外套脱给她的时候吹了风,有感冒的迹象。

似乎要印证她的猜想,李循真的把脸侧过去咳嗽了好几声。

“来,你把外套穿好,肯定是刚才闪了凉风。”柳多情替他一个一个系紧扣子,“李总…那要不,你先到我家喝点水吧…”

李循捂住自己偷笑的嘴,又狠狠咳了两声。

“走这边,这边回家近。”柳多情把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肩上,“李总,你搭着我,走慢点。”

创立D.L这几年,李循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李总”这两个字。

不过能和小兔子重新拉近距离,他有信心让“李总”变成“李循”再变成“阿循”,最后再变成“循哥哥~”。

差点又要笑出声,李循捂住嘴又大声咳嗽。

柳多情担忧地看着他:“没事没事,你先别想着说话,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家里有药。”

李循把身体的重量渐渐往她身上压,头也缓缓往小兔子那边侧:“多情,我好难受…”

“嘘,别说话,我们马上就到了。”

本来应该在柳多情怀里的胖虎哀怨地吃着“狗粮”,喵呜喵呜个不停。

那一头徐硕在车里等了半天,只等到李循一条微信让他赶快把车开走:

“今晚不回去了。”

徐硕秒懂,暗暗赞叹老板职场得意情场也如鱼得水,马上给李循回复:

“收到,立刻绕路走,老板加油。”

“进来吧,慢点。”柳多情转开门锁,回过头扶“弱不禁风”的李循进屋。

李循悄悄熄灭微信界面,把手机关机。

小兔子主动邀请,哪有不赴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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