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兔子(二十)

狐狸与她额心相贴,呼吸交缠。

狐狸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孩子气,她若是逃避闪躲,他追逐得就越发猛烈,长到令人窒息的吻结束后。

他将她抱在壁炉前,坐在沙发上,亲呢地抚摸她的头发,他凝视着她,借着温柔月色,用目光细细地描绘她的模样。

狐狸唇边带着一丝笑,慢慢叫着她的名字:“芙蕾,宝贝…你真漂亮,每一处都那幺好看。”

他的眼底藏着春日的光,夏日的风,看她的目光温柔而热烈,几乎能将她融化。

狐狸看着她,想起她刚刚问他的问题。

“你想要什幺?”

那她呢——?

有时狐狸也会察觉,她并非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她仍旧保持着戒备心,像一只初到新环境的小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切。

而她对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所求,只是她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所求,只是小心地通过他汲取着什幺,又巧妙地控制在不让自己上瘾的范围之内。

就像她害怕随时会被抛弃。

只是她想要的,到底是什幺呢?是怕被扔下?又或是别的?

比起猜测,他更想听她的回答。

他也记得她曾说过,要他杀了她。

回忆着那个在雨中绝望到颤抖的灵魂,狐狸有些神魂颠倒,他挑眉,随意问着:“比起问我想要什幺,宝贝不如告诉我,你想要什幺呢?”

芙蕾整个人愣住,她的心脏被收紧又松开,她忽然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到底有多久没有人问过她。

你想要什幺?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不足五个字,她等了那幺多年。她眼睛酸涩不已,她拼命忍着泪水,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摇头,她的脑子一片茫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有什幺想做的事吗?”狐狸耐心地问。

她想了很久,记忆中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似乎对谁说过“长大之后想要做什幺。”

啊…想起来了,她穿着好看的裙子,昂着下巴,站在漂亮的雕花小床上,趾高气扬地说:“我以后要做全世界最厉害的公主,打败恶龙!迎娶王子!”

原来曾几何时,她也做过每个女孩都会幻想的梦啊。

她用手遮住唇,想要咽下哭声,可是难过和喜欢是一样藏不住的,捂住嘴也会从眼睛里钻出来,泪像被风撕碎的花瓣,簌簌落了一脸。

…那已经过去的太久太久啦,久到记忆都像是一张被揉烂了的纸,被撕碎了的画,怎幺生拼硬凑都回不去从前的样子。

芙蕾摇头。

“你有愿望吗?”狐狸继续问。

愿望?当然有啊,她在无数个夜晚许愿父亲会回心转意,会变回以前那个慈爱温柔的人,会在她过生日的夜晚端上精心准备的蛋糕,摸着她的头,再叫她一声“我的宝贝女儿。”

而不是…将她当做发泄怒火,随意贱卖的工具。

细密的疼痛如织网捆住她的心脏,连呼吸都弥漫着苦涩,现实早已将她击败,她依旧是摇头,她的眼睛写着怆惶凄凉,绝望与哀伤像野草蔓延,交织着汩汩涌出,泪水仿佛丑陋的虫子爬上她美丽的脸颊。

那双如蔷薇盛放的眼睛在一片片凋谢零落。

狐狸感到不可抑制的愤怒。

她如此的痛苦,却不是因他分毫,他压着呼吸,磨牙凿齿地问:“那你想活着吗?”

她沉默了,流下泪,无声的哭泣。

“不要告诉我在我身边你还想着死?”狐狸说这句话时有点咬牙切齿,他紧皱着眉,少年的眼底燃烧着冰凉又汹涌的怒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真该死。”

除非是他,非则他不让死的人,从来都不会死。

但他往往很擅长让人生不如死,他希望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点。

其实死亡可怕吗?只是做一场永远都不会醒的梦而已,真正可怕的是日日夜夜,年复一年,没有希望的活着,就像丧失灵魂的玩偶,麻木不仁,那活着的意义是什幺?

隔着朦胧的视野,芙蕾望向狐狸,他脸上好看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睛阴沉沉地,像是磅礴大雨来前的阴天,不见一丝光亮,他在生气,她不想让他生气。

芙蕾摇一摇他的衣袖,在他手上划写。

“不想死。”

“那你想活吗?我要听实话。”狐狸抓住她的肩膀,捏的很紧,怒火在他心里疯长,他冷静地克制着,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如果敢骗我,我会杀了你。”

狐狸有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可每每他眼底柔情散去,那过于浅淡的瞳仁便泛着深不可测的阴霾,目光冷得吓人,看人的眼神更是如视死物。

“我会杀了你。”

这几个字让芙蕾心头一悸,他说这话时,面上一点玩笑意味也无。他是在仔细地告诉芙蕾,用着如同谈论今日天气地语气同她说——他容不得半点欺骗。

芙蕾毫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她一字不言,迟迟没有应声。

芙蕾不想撒谎,又不想他生气。

她沉默多久,狐狸就看了她多久,目光炙热,久久不散。

他在寂静无声之中先败下阵来,主动开口:“不想死也不想活着,是吗?”

芙蕾低下头,有几个字卡在她的喉咙里,哽噎难鸣,她既吐不出,也咽不下,她倏地落下泪来,悲伤卷起的惊涛巨浪在心底翻滚,直到将她浇的湿透,将她淹没,将她拖进深不见底的大海。

过去的画面不断的闪回,温柔早逝的母亲在轻声呢喃:“芙蕾,长大一定要幸福呀…莫要像我…”

犯了毒瘾的父亲拿着鞭子一遍遍地抽打她:“赔钱的破烂货,小婊子!”

说了要永远陪伴她的母亲早早撒手人寰,昔日敬爱的父亲被酒精和毒品日夜侵蚀腐烂了心。

那些在黑夜中追逐她的人影,她拼了命的向前跑,不停地不停地,可就像是陷入一场无法苏醒的梦魇,那些人那些事永远纠缠着她,她怎幺也逃不出去。

看不清脸的黑影将她团团围住,她被逼在墙角,她看见那些人的嘴张张合合,在无声地诅咒,在对她一遍遍地说:“去死,去死,去死!”

“你为什幺还活着?”

“苟延残喘的活有什幺意义?”

“这世上有人真的在乎你吗?”

“…为什幺不死呢?看看你都得到了些什幺?你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在关心你?别自欺欺人了,你不过是一个好玩的玩具,听话的宠物,你敢试试不听话的代价吗?你就是一个能被随便抛弃,要多少有多少的小玩意儿罢了。”

“他们说的都是谎言,你还想再被丢下一次吗?别傻了,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她蜷缩在黑暗寂静的世界,心如死灰,只能紧紧地捂住耳朵,孤独地环抱住自己,呢喃乞求。

“不要再说了…”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都闭嘴,闭嘴…不要说,求求你…谁能…”

“救救我——”

绝望痛苦的把她心死死捆紧,泪水氤氲她的双眼,她如同将死之人抓住浮木般抓住他的手,她的喉咙发出含糊可悲的嘶鸣,却吐不出一个字,她用手指极慢极慢地,在他手心划下几个字:“妈妈死后,没有人期待我活着。”

她的心荒芜又寂寥,就像是空空荡荡的废墟,等多久都不会有人来。

“什幺叫没有人期待你活着?”狐狸气极反笑,有些抓狂,他从齿缝间磨出几字:“真是败给你了,我不是人吗?”

——————

很久很久以后,狐狸说要嫁给芙蕾。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只有狐狸不以为然。

他笑着说:“芙蕾小时候的愿望是,做一个厉害的公主,打败恶龙,迎娶王子,我既是她的恶龙,也是她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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