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阴冷带着清晨草木的气味,回到熟悉的地方温怡卿彻底放松下来,发觉腿脚酸软得厉害,今夜几乎是一夜奔波未眠。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地龙里的炭没道理烧得这样快。
温怡卿看向被风吹得砰砰作响的窗户,跟被林君竹打破的那扇正对着,大风灌入内室将轻薄的床幔撩起,帐钩打在床架上发出一阵叮当声,铺子被褥全都不见了,只有她的钗子步摇被整齐地摆在床沿。
温怡卿转过身去诧异地问道:“你就在这儿坐了一夜?”
林君竹坐在桌前拿着帕巾擦拭血迹的手停滞了一瞬,他低垂着眉眼双唇微动一下像是在犹豫什幺,过了片刻低应了一声:“只是后半夜,偏殿那人已无大碍了。”
“你!”见他这般满不在意又扯开话头,温怡卿一时语塞,既气他不爱惜身体心里又越发的愧疚。
即便对寄居在温怡卿躯壳里的一个现代人灵魂来说,她只是跟别人一夜乱情罢了,林君竹与她也并不是什幺恩爱夫妻;但对林君竹来说,有过关系的女人跟景仰的兄长厮混在一起,一时间也的确难以接受吧。
温怡卿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转身掩上窗户,指关节冻得发红连屈指都有些困难,她用力弯弯手指活动几下,转头看向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窗户,有些束手无策。
而这边,林君竹用冷透的茶水沾湿了帕子,看上去对珠帘这边的事漠不关心,实际上擦拭伤口的动作都十分潦草。
实在忍不住,却又闷着气不愿擡头去看。
一大早将她殿里的窗户砸了个稀烂,朝她发好大一通脾气现如今进了寝殿又是冷言冷语冷脸色,换做是谁都该气恼了,更何况她又是娇小姐出身,哪受得了这种闲气。
林君竹抿起唇角,一个不留神擦过了木头刺入的地方,疼得直抽气。
温怡卿将手里木匣子堆在窗口,听到外头轻嘶声紧张地转身探头看去,她正扶着木匣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放手,温怡卿急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虽垒得不够高但起码能挡点风。
“怎幺了?”温怡卿走了出去低声问道。
林君竹清俊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下似乎还有些发红,眼眸上附着薄薄一层水光轻飘飘地看向她,看得温怡卿呼吸微滞,发麻的指尖轻颤一下。
墨绿色的官袍上血迹斑斑,他的冠松了玉钗也歪了,几缕发丝搭在肩背上,看上去比那夜酒醉还要可怜几分。
“还是让我来吧,”温怡卿坐到桌前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伸手要握住林君竹的手腕,又在快要触碰的时候猛地缩了回去。
抽手的那一刻温怡卿心头才涌上悔意,她反应过激了。
温怡卿惴惴不安地擡起头直撞上林君竹微蹙的眉心和不悦的目光,她轻拢起掌心用仅剩不多的余温包住冰凉的指尖,讪讪解释道:“我怕再冷着你。”
林君竹听了脸色才缓和些许,低垂着头怔怔地看着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幺。
温怡卿连忙放下帕子把指尖搓热,没成想林君竹的小臂比自己还要冷上几分,她悄悄的掌心也贴上去,可惜这身子本就不耐寒,两个人贴在一起没多久就连一点温热都没了。
胸腔中跳动的心又缓且重,坠得隐隐发疼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林君竹吐了口气,放在膝头的手擡起用力地抓住她的手:“你是气我善妒,可就是开口哄一句,有那幺难吗?”
温怡卿正是看着扎进肉里的小刺为难之际,陡然听到这话根本反应不及,
林君竹把脸垂得更低叫人看不清楚神色,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后半句轻哽一下几乎只剩下气声,在宁静的清晨却犹如一声惊雷。
原来,他是当真对我有情……
脑海中记忆翻涌,只剩下林君竹幽幽的声音。
我的情爱在你眼里便这般一文不值吗。
她从前不敢信,如今竟是轻而易举地信了,甚至温怡卿也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男人能信,难道就是那几滴鲜血几滴眼泪吗?
温怡卿目光怔怔愣了许久,一下子不知话从何说起,只能哭笑不得地道:“什幺善妒,我……”
“娘娘该洗漱更衣了。”门口忽然传来元穗的声音,打断了温怡卿的话。
她惊讶地看向门扉,扬声询问:“怎幺今早是你来,采薇呢?”
“娘娘忘了,采薇姐姐要守夜今早不当值。”
温怡卿只是犹豫地看了眼林君竹,他就立刻撇开脸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温怡卿大惊连忙放开手以免再碰到他的伤口,“快坐下。”
林君竹背过身去急急地喘着粗气:“他的耳目来了,我自然该避开。”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温怡卿又好气又好笑,拽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扯,林君竹果然顺势坐了下来,她擡脸对外头说道,“元穗,端盆热水你一人进来便可,剩下的人先下去吧。”
她知道有元穗在底下的人轻易靠近不得,跟林君竹说话便也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元穗在外头听得真切深感不齿。
低劣把戏,变着法的装委屈叫娘娘可怜,不像公子,从来都是光明磊落。
丽云见禁军并不对她如何自以为逃过了一劫,却在踏入钟粹宫的那一刻,被彻底锁进在了宫里,任她如何厉声惊叫,厚重的门外都没有一丝声响。
死的寂静。
宫里的人手脚可真快啊。丽云瘫坐在宫门前看着空无一人的钟粹宫,一阵阵恐惧朝她袭来,若是死侍招了,若是萧慎为自保将一切事情都推到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