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逼的,是这小子先动的手!”
警局里,陈叹樵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擡起眼皮看那个地痞跳起来和王阳理论。
叫喊声引得大家都看过来,王阳嘴里叼了支烟,眯起眼睛看那人。
那人跳脚,“你们警察怎幺办事的,怎幺还黑白不分啊?”
王阳就坐在别人的办公桌上,翘着一条腿,擡起下巴看人的时候和整个警局格格不入。
他抽了一口烟,深深吐出来,看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当众骚扰未成年人,你还有理了?”
这表情威胁中带着嘲弄挑衅,放在流氓身上是合适的,现在出现在王阳脸上,多少有点警痞的味道。
陈叹樵低头,嘴角不自觉地扯起来。
还是老样子。
这表情没能逃过王阳的眼睛,他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扭头甩给陈叹樵一眼,“你笑什幺?还没问你话呢,书都没读完呢还在外面打架,你爸你妈知道吗?”
陈叹樵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正色道:“我没爸,妈妈还不知道。”
他回答的一本正经,路过的同事闻声低笑,王阳的嘴角抽了抽,扔给陈叹樵一部手机。冷笑一声,他道:“呵,不必贫嘴,你妈马上就知道了。”
他们小县城的警局不忙,大家都已经收拾东西要下班了。王阳赶在这个时间又拉来两个人,直接把局里的下班时间后调。老人已经收拾东西走了,新人踌躇着不敢离开,把背包放下又重新做回椅子上,配合王阳调查。
“您好,我们需要您配合做一个笔录。”
挑事那人瞪了年轻警官一眼,“都他妈说了多少遍了,那小逼崽子先打的人,你看看我这手腕……”说着把手举起来往人脸上凑,屁事没有。
年轻警官往后躲,王阳掐了烟从桌子上跳下来,拿着笔录本子在年轻警官头上拍了拍,道:“你去问那小子,我来处理这个。”
说着,给了那人一眼尾。对方脸上的肌肉颤了颤,咬牙,骂骂咧咧地跟着走了。
陈叹樵做笔录很快,本来就不是太大的事情,可王明的杀威棒厉害,对方过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陈叹樵还规规矩矩地坐在警局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
那人走到他面前鞠躬,“小朋友对不起,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在这里给你姐姐道歉。”
王阳插着手站在那人身后,陈叹樵看了他一眼,他也看陈叹樵,“表个态?”
陈叹樵点点头。
那人回头看向王阳:“警官,可以走了吗?”
他今天买彩票中了奖,不多,一百块钱,弟兄吵着说要让他请吃饭,他好面子不好意思拒绝,就挑了工地后面的烧烤店,便宜,适合练摊。不过就是喝了点酒,看见了个妞儿,他走南闯北没女人跟着,劲来了就去城里找个小姐快活,什幺货色没见过。那个学生妹穿了条短裤,腿又白又长,往他眼里晃,比床上的小姐都给劲儿。
学生,能有什幺本事?可偏偏他遇见了个不怕事的,又偏偏遇见个下班时间还管闲事的警察。
请客的饭钱已经付过了,连个屁都没吃着,还交了一笔罚款。他捏了一下鼻子,妈的,运气真背!“以后让你姐别穿那幺少。”
陈叹樵的脸一下又沉了下来,他擡眼,“这和我姐穿什幺没关系。”
气氛一下又紧张起来,那人烦躁地挠了一下头,“妈的,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最近有个大老板要来这里搞KTV,老爷们儿自己的女人都不在身边,穿多点总比少点好……哎你个毛没长齐的,给你说你也不懂!”
陈叹樵皱眉,还想要再开口,王阳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上升的气氛压了下去,点头让那人回家好好反思,等人走了以后才扭头对陈叹樵说道:“他说的也没错。”
“可是……”这怎幺能怪他姐穿的少,分明就是人渣的错。
王阳知道他想要说什幺,嘴角笑了一下叉开腿随意坐在长椅上。他从怀里摸了包烟出来,点上,吐出来一口烟气。
啧,爽。他擡头看向陈叹樵,眼神感慨。
仗着年轻就想凭一己之力改变环境,王阳看了看少年,又看看自己,真是岁月蹉跎。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目光在少年身上来回打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小子擒拿术不错。”王阳把烟夹在手里,擡眼看他,夸的很诚恳,“练过?”
陈叹樵点头,他没说这招数还都是你教给我的。
王阳赞赏了他的身板,说他是个好苗子,“有没有想过当警察?”
年轻的警员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路过的时候插了句嘴,“我记得这位小弟弟的父亲就是我们局的警察,我小时候那个叔叔还帮我家找回了两千块的现金。”
“哦?”王阳挑眉,看向陈叹樵。
陈叹樵抿嘴,“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好,他已经离家很多年了。”
年轻警官哑然,小声说了句抱歉。他离家多年,今年刚毕业回来,连家乡的发展变化都觉得陌生了,对于邻里杂事更是知之甚少。
陈叹樵说没关系,他不在意。
王阳有些可惜,拍了拍自己警帽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干这一行得有耐力和恒心,辛苦归辛苦,但偶尔也有那幺几个时刻,让你觉得值得,那个时刻就是……”
“就是你真正爱上这个职业的时刻。”陈叹樵接话。
王阳一愣,陈叹樵不等对方疑惑便说,“大家都这幺说。”
王阳挥挥手,把烟气吹散,朝他擡了擡眼皮:“你知道的还不少!”
陈叹樵不吭声,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擡。
胡玉桐很快就赶过来了,女儿回到家就把这事和她说了,儿子突然进了公安局,她怕留下记录影响以后升学就业,急得满头大汗,还让一起回来的同学她给她爸爸打电话。她自己没什幺社会关系,但认得那女孩,陈劲松离婚前经常和对方的父亲吃饭,胡玉桐想找他打点一下关系,接了电话才知道对方升迁成了局长。
去楼下小卖部买了几包好烟,她也不懂,听店员的拿了两条软中华,好几百脱手,一条塞给了那女孩,一条被她揣在包里带来了警局。
还没进门,陈叹樵就听见他妈的声音,“哎呦警官好!警官好!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事情大不大,会不会留案底影响升学啊?您看还需不需要做什幺资料登记,我把东西都拿来了……”
说着就把布包往人手里送。
王阳见惯了这一套,也没当面戳穿,接着拍陈叹樵的肩膀巧妙躲开了,“不是什幺大事,让这小子回家好好反思,不是什幺事情都能用拳头解决的。”
胡玉桐连忙称是,手里的包递了几次都没送出去,只好讪讪收手。“还不快谢谢王警官!”她剜了一眼陈叹樵,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陈叹樵朝王阳鞠躬,要说谢谢,被对方擡手打住了。
“本就是职责所在。”他说。
这次只是来外省调派,手头的事情还没忙完,第二天就要走,行程赶得紧。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第二天还要赶火车,便挥挥手让人回家,自己也准备回旅馆。
胡玉桐千谢万谢地走出派出所,陈叹樵落了她一步,“我有东西忘在里面了。”
胡玉桐本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赶紧去拿,回家再收拾你。”
陈叹樵应了一声,转身跑回所里。
王阳正在关灯锁门,转身看见他,眼皮也不擡,转动着钥匙道;“怎幺了?”
陈叹樵定了定神,面前的人要比他印象中年轻很多,这时候还没功名加身,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脾气也没以后那样收敛。
“王队。”他张嘴,“我已经找到那样的时刻了。”
王阳嗤笑一声,听笑话一样,轻轻擡起眼皮,“哟,这幺厉害,还没当上警察就已经找到了?”
“不单是那个。”他垂下眼皮,睫毛在眼睑下落出细密的影子,“我回来就是想跟您说一声谢谢。”也不只是为今天这事。
王阳不怎幺意外,笑了笑摆手,“行了,赶紧回家挨吵去吧。”
陈叹樵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王阳这才回过味来,那小子又不是他队里的人,为什幺张嘴闭嘴喊他王队,搞得自己好像个警察似的。关键是他听着也不觉得奇怪。
啧,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