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
殷朝的南陵,素来有所谓粮仓之称,气候宜人,善宜居,具三大川汇流。
因此南陵人善农耕,饮江水而生,食百种米粟而长,与江河有分不开的关系。
可惜这几年来,南陵竟是天灾不断,都说三年大涝,五年旱,这老天就好像跟南陵人过不去一样,前些年的大涝,至少水会慢慢地退掉,还南陵一片清明,可大旱就像是跟老天抢命似的,老天一滴水都不给,人又能奈所何。
因此总是先抢水后抢粮,最后便是跟老天去拼了老命。
跋山涉水又浩浩荡荡的车队,是从六品的冬官员外郎云皓,奉皇命跟业平国师前来南陵解旱赈灾的车队,随队中有他在余杭一起长大的玩伴,保安堂大夫许萱也一起随队来赈灾,毕竟这时候的南陵是缺水缺粮,自然也缺医。
就是在入南陵郡之前,他们从都城是临过了永川郡江安县作两日的整顿跟休憩停留。
毕竟他们一行人都知道,等过了这江安县到了南陵后,恐怕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的。
谁知他们进入江安县后,就发现江安县大街上都是从南陵郡不断涌进来的难民。密密麻麻的难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就是清一色的饥黄面瘦,面色苍白,有些甚至肚子发胀,多有复水,且个个都疲惫不堪,甚至有些人是目光呆滞,像是失了魂一样。
许萱告诉云皓,这些人都是被饿过头,许久没得吃所造成的浮肿之病,如果再继续挨饿下去,没多久,这些人就会被活活的饿死。
江安县的洪县令,把业平一行人迎至县府邸奉为上宾。谁知还未到县府邸就见到一位披麻戴孝的素衣男子,急拦着业平国师跟云皓大人的车驾,说要状告南陵郡滨江县的县太爷,仗势欺人目无王法,鱼肉百姓。
洪县令本来不想在这种有大人物临至江安县时,给自己惹事生非,
洪县令本想直接把人给赶走的,但是国师突然在车驾中开口了,他的声音有如洪钟,
"洪大人,做父母官首先是得厚道,此人已悲苦至极,不需如此棒打落水狗吧。"
洪县令突然紧张的擦着冷汗,只弯腰言道,
"国师说的是,是下属考虑不周,该罚该罚。"
业平突然问了同车驾里的云皓一句,
"我想见见这告状之人,云大人可想一起?"
云皓只点头道好,并不多做其声。
岂知,江安县府邸竟是又迎来了贵客,永川郡的郡太守周天成在府邸外等候,洪县令一听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他真怀疑他这几天是走了什幺运气了,这接一连二的大人物都来到江安县,一边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边是都城来的贵客。
云浩在大厅等候时,笑了一下,看了业平国师一眼,与他随口调侃道,
"国师可真是御前的红人,这不,你这一来江安县,连周太守都急着来迎你。"
业平知道云皓这话是在调侃他,他们有些大臣眼红他得殷王信任,
看他刺眼很久了,自然得找机会给他找不顺心,
"云大人才是福星高照,这回该如何得水,解这大旱,还得全靠云大人你了。"
云皓拱手谦虚答言,
"国师客气了,这如果要施咒布雨,我可不在行。
我也只能探探地下暗河伏流,巡巡地下水文找井,给百姓寻条生路罢了。"
周天成的临入,才让云皓跟业平停止这种表面虚与委蛇。
洪县令领周太守入内,周太守一见大厅上的两位,就款步坦言猜测道,
"两位可是领王命,前来救旱的国师大人跟云皓云大人?"
业平跟云皓起身拜见周太守,几人寒暄之后,云皓提议先见见那名前来告状的男子。可这状告滨江县徐县令可不是件小事,因此周天成命洪县令三天后开堂公开审理此案,并请业平跟云皓随堂听审。
大街上,许萱已然在县衙外与药童摆起棚子,给那些从南陵逃难过来的难民们,先煎煮上一帖调整脾胃的药汤,旁边也煮着最清淡的无油水白菜粥,有限度的供给给饥民食用。
云皓卷起袖子过来药棚子帮忙,他随口一问旁边忙着检查药汤的许萱,
"孝慈兄,这菜粥汤汤水水的,只限定让他们最多只能分一碗,会不会太…"
许萱擦擦脸上的汗水,从药壶中擡头说,"云兄,这可不是我们吝啬了,这些饥民已经饥饿已久,脾胃肠早就已经失了调很久,让他们马上大吃大喝大油大辣的吃,很容易唤不醒肠胃,反致断肠阻塞脾胃,很容易一过度就被撑死了。况且,久病不利下狠药,只能缓步的按部就班。"
云皓拱拱手笑道,
"看来这治病救人也跟行兵打仗没什幺不同,都是讲求布阵排局跟次要先序的。"
突然,云皓看见远处提了凉水跟点心过来的白贞,他笑着小声的打趣许萱,
"孝慈兄真是好福气,美妻佳眷在旁,嫂子还真是个贤妻。"
许萱浅浅一笑,本有话对云皓欲言,
可见到白贞过来了,便又止言,像是心里藏着什幺事。
谁知许萱夫妻在棚里休息闲话时,旁边的饥民看白贞从提篮里,拿出几个鲜美的包子,有三三两两的人竟是跑了过去就抢了。
许萱心切着急的朝人群喊,
"你们现在不适合吃这种东西,会对你们长久没作用的肠胃反致疲惫的。"
谁知饥民不信,反而纷纷骂道,像是饿到恶狠狠地,什幺难听话都说的出来,甚至把身上的草鞋烂衣脱下来往许萱的药棚子咂。
许萱护着白贞跟药童,直到云皓的随从拔刀,那些饥民才安静了下来。
官兵最后只拦到了一个抢包子的孩子,便把这孩子交给云皓处理。
许萱跟云皓相互对看了一眼,云浩就走了过去问孩子,
"孩子,你没分到菜粥吗?"
孩子懵懂的点头回答,
"分到了,但是还是饿,快饿死了。"
云皓又问孩子,
"孩子,你住在哪,姓名为何,家里还有人吗?
你若老实回答,我让人再给你一碗粥,你想吃包子也可以,但是要慢慢吃,小口吃。"
孩子边咽口水边的回答,眼神一直盯着吃的,像是真的饿极了,
"我,我叫何阿牛,家住在滨江县的何家村里,家里本来有爷爷跟爹娘的,可娘跟妹妹在上个月被爹卖了换粮食,爷爷出去找吃的,结果吃了一肚子的稻梗死在田埂里,爹去龙泉井抢水时,被人活生生打死了。"
云皓跟许萱在旁听到这话,突然心里悲伤愁苦了起来,这孩子的凄苦,恐怕不仅仅只是这一孩子一个人的不幸,南陵郡到底还有多少人,是像这孩子这一家人一样的?
随后,云皓信守承诺的,把素菜包子递给那孩子,可有一老人趁机从孩子的手中夺走了包子后,老人躲到巷子里把包子给狼吞虎咽的吞了,等官兵追过去后,才发现老人竟是给活活给噎死了。
薄薄一片草席就把老人给胡盖了上,云皓让人好好的厚葬他。
在这种时运里,如此狼狈,
用尽一切不择手段的想活下去的气力,
又怎幺会是他们的错呢?
鸟都会为食亡,何况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