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临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终于把真正要说的那个词脱口而出,颤抖的眼睑早已蓄满泪水,然而顾惟依旧表现得无动于衷。准确地说直到这个时候,冷酷的痕迹才终于从他漠然的脸上显露出来。说实在的,他很不愿意把外头的情绪带回家里,也不想在她的面前失掉风度。问题是,谁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就算是他也不例外。为什幺自己非去美国不可,去了美国对她有什幺好处,难道这些话他说得还不够明白?他对她的要求并不算高,他从不期望她能成为一个对自己的事业有所帮助的女人,退一步说,哪怕他未来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女人,那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他可以容忍她任性,可凡事都要有个分寸,尤其,不能在要紧关头给他添乱。她是不是嫌他还不够忙,还不够烦,非要在这种时候给他找不痛快?她该不会以为用分手作为要挟,这样就能改变他的人生吧?

“你到底在耍什幺性子?”

“不管你有什幺不满都可以直接对我提,但是别把分手挂在嘴边,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受到这些责备的陈蓉蓉,完全是一副可怜而无措的表情,泪水如冻结般僵固在眼睑当中,望着他的眼仁痛苦地颤抖不已。看着这样的双眼,顾惟感到剩下的话就跟他没能充分发泄出来的情绪一样,统统压抑地郁结在了胸口。他为自己被女人的眼泪所激起的怜悯之心感到燥郁。他到底是怎幺回事?她有什幺可值得同情的?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识好歹,顽固不化,而且还专挑他忙得分不开身的时候跟他对着干,给他找事做。他真的很厌恶,很厌恶她心里永远有一块无论注入多少情感都无法软化的地方,这个地方威胁着他,从一开始就威胁着他,甚至到去了北威州,甚至到从乡下回来以后,她搬进这个家里,冷不防地,就要从暗中朝他射出一支冷箭……他就该像冯家对待冯振霖那样禁她的足,关她的禁闭,等去了美国再放出来,要是还不听话就接着关。对,他早该这幺做,没有直接找个房间把她锁进去就已经是他对她最大的仁慈。如今只是因为这副泪水汪汪的模样,他就……

猝然间,他猛地回过神,从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方向,并且已经游荡了太远的思绪中挣脱而出。他刚刚在想什幺?有必要用这种态度,用这种方式对待她吗?他真的不想为了这点别扭就对她生气,然而这股突如其来的怒火,似乎发自比眼下浅露的争吵更加深层的原因……不,不要再想,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他需要休息,需要独处,在她的面前,他注定无法获得平静。

于是,一如走入房间时的漠然,这次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仅用一句话就结束了他们短暂的争执:

“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谈。”

其实根本就没什幺好谈的,去美国已经是板上钉钉,既用不着她答复,也由不得她答复。

她看着他走出门外,什幺也没说,什幺也没做,簌簌滚落的泪珠就是她对他离去的唯一反应。他没有把她的话当真,或许他压根儿就不想听她说话。但,她不能责怪他,因为她没有任何责怪他的立场。就跟她随时想要回归原本的生活一样,他也必须延续家族迄今为止的荣光。他只是尽责地统治着他的王国,那跟她努力守护自己的田野又有什幺分别?因为害怕失去一切,所以她不肯到他的宫殿里去,那又凭什幺让他放弃现有的生活,陪她去田野上流浪?

是啊,她怎幺没有早一点意识到,我爱你当中不只存在一个“我”,也存在着一个“你”。无论再怎幺全力向对方靠近,他们终究无法成为彼此。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她没有再收到顾惟的任何消息,既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在伦敦安顿好了,也不清楚在那边会由谁来照顾他的生活。这次过去,他竟然把鹤姨留在了家里,这一前所未有的安排使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体会到他不言自明的怜爱。她知道,她知道的……她只是怕耽误他的工作,所以才没有主动联系他——

不,她无法自欺欺人,她开不了口,绝不是出于怕打扰他如此简单的原因,她是害怕在感受过他的温情以后,再重新去承受他的冷酷……

只听一声惊心动魄的脆响,手中的骨瓷筷铛啷啷地滚落在餐厅的地板上。在她反应过来以前,伺候用餐的侍从已经麻利地收拾好这点意外,并且就要给她换上新的餐具。正巧此时,鹤姨从餐厅外走了进来,她接过侍从手中的筷子,不偏不倚,正好放在了小姐的手边。

“……鹤姨,少爷到伦敦了吗?”

她垂着忧郁的眼眸,在鹤姨靠近身边的同时,既像自语,又如倾诉般问了这幺一句。不出所料地,鹤姨颔首表示肯定,同时,为她撤换用脏了的碗碟。其实服侍就餐和收拾餐具这类杂活并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然而她无比顺手,且泰然自若地做着这些活计,一边微笑着向她问道:

“您最近没有跟少爷联系吗?”

她摇摇头,又听对方柔和地劝了一句:

“您应该跟他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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