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结束时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街上的人少得可怜,唯有这附近的酒吧一条门前还是那幺热闹。
有吐的,有笑的,还有哭的闹的,一并撒酒疯。
送走了那几尊大佛,霍震终于缓了口气,他喝了不少头昏脑胀,但多亏这幺多年锻炼出来的酒力,让他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
今天真是操蛋,霍震累得很靠在车子前吹会儿冷风才冷静许多。
四大家族交恶,唯独木家赢了站在了顶峰,但木卿歌仍然不肯和他们和解,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霍震也无能为力。
今天只是找他点小麻烦,说不定明天就要对他手上的公司下手,霍震这种头脑真的难以招架。
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后,霍震打开车门上了车。
夜弦加班卸货,快十二点了才从超市里出来。春天的晚风有点冷,她一边骑一边抖,小电驴骑得飞快就想赶紧回家。
路口,人行道的红绿灯还剩三秒跳红,夜弦一横心直接冲了过去。
滋滋滋———
急刹的声音狭长刺耳,夜弦看到黑色车头的一瞬间立马刹车。
突如其来的危险惊起了夜弦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扭过头只见一辆通体漆黑的奔驰大G及时刹在了她的脚边,那车上的男人模糊不清但似乎也被吓到了。
“大哥,你闯红灯啊?”
夜弦擡起手,却发现人行道上的绿灯早就红了。
完了,有理说不清。
正当夜弦不知道该怎幺办时,男人按下了车窗,“是你闯红灯,撞到没?”
夜弦一听这声音莫名熟悉,她一边摇头一边侧过身子想去看清男人的脸,没想到对方看她没受伤就想直接扬长而去。
“没事还不退回去?别挡路!”
这态度,夜弦眉头都拧紧了,她扶着电动车不仅没让路甚至直接停到了车前。
“你懂不懂交通法?黄灯就起步,还停在人行道上,要被罚款扣分的吧!”
奔驰的灯光照在夜弦的身上白到反光,霍震本就心烦,又被纠缠一下就怒火攻心,推开车门就想下去撒气,结果刚下车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丑脸。
霍震像是看到了瘟神,刚迈出去的脚立马退了回去,夜弦好像也确认了霍震,他一边退,她一边跟。
“喂!喂!你干嘛?你想跑?”
夜弦不仅发现是熟人,还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霍震急了,三步并作一步立马跳上了车,可夜弦速度也快,在霍震关上车窗前拿一条硬邦邦的咸鱼卡住了车窗。
“哟!这不是霍总吗?啧啧啧,这什幺味儿,酒吗?”
夜弦抓住了霍震的把柄,冷笑着嘲讽起来,霍震想跑可前面被电动车挡着,旁边也堵了车子,这下完蛋了。
“哎呀,我一个英国人虽然也不是很懂中国的交通法,但是酒驾好像在全球范围内都是违法的吧?”
女人的嘲笑格外刺耳,霍震紧盯着她凶恶狠戾,但对她这种死皮赖脸的女人来说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酒驾闯红灯,还撞人想逃逸,你说得蹲几天牢啊?”
啪!
霍震恶狠狠地拍在按钮上,车窗重新落了下来,咸鱼掉进了车里,夜弦微微一笑趴在了车窗上,“晚上好啊霍总,你的脸好红,喝了几瓶啊?”
“操!丑八怪,你他妈想要什幺?”
他倒是懂事得很,夜弦也不想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得开始敲诈。
“霍总都是老熟人了,我不贪心,给个一万八千的我就当从没在这条路上见过你。”
“万八千?呵!”
霍震对女人从不小气,但对这种狡诈到极点的女人,他一毛都不想给!
“啊?霍总不会这幺小气吧,我也没要多少啊,一万块钱还没你一瓶洋酒贵呢,总好过被交警逮住蹲几天看守所强吧?哦,我忘了,霍总还是黑社会大佬,这要是被您那一群小弟知道您酒驾被抓要蹲大牢,那面子都要丢到非洲去了吧?”
她一笑脸上的伤疤就跟着动,丑陋的同时讽刺至极,任谁看了都会产生厌恶。
霍震不想多惹麻烦,但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气人了,他甚至都想被抓也好过被她敲诈。
“丑八怪,老子一毛钱都不会给你,要报警你报,到时候告你敲诈勒索一起蹲大牢!”
破罐子破摔就没意思了,夜弦一愣心想着这男人这幺硬气,估计报警了自己反而没好处,于是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哎呀,霍总别冲动嘛,我开玩笑的,没敲诈你啊。我的意思是帮你代驾,你都喝酒了怎幺能开车呢。这样,你给我200,我帮你开回家!”
夜弦变脸比翻书还快,霍震越看她越讨厌。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找代驾!”
“哎呀,你都醉成这样了,等其他的代驾还要好久呢,不如我快,我跟你讲我的车技可好了,FIA认证过哦!”
夜弦极力推销自己,霍震却一脸不耐烦,今天真的是倒霉到家了。
“霍总,帅哥,就200嘛,我想买个肯德基全家桶吃吃而已,今天还是疯狂星期四,30块香辣鸡块只要19.9!”
霍震冷着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幺和这个女人交流,她好像很聪明又好像很蠢,实在看不透。
两个人还在纠缠,不远处突然闪起了红蓝闪光灯引起了霍震的注意。
完了,真是交警!
霍震没了选择,“上车!坐主驾!”
“你答应了吗?”
“别废话,快点!”
夜弦得逞立刻将车头的电动车移开窜到了驾驶座上,交警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夜弦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安全躲过。
夜弦还是第一次开奔驰大G,和她的凯迪拉克不同,这玩意儿智能得很,她那车要听音乐还只能插磁带。
“哇,这车真棒!多少钱啊?”
霍震靠在副驾上一脸无语,夜弦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兴奋得不行,一脚油门踩下去动力强得让她惊呼。
“180万,你他妈开慢点!擦了碰了把你卖掉都赔不起老子的车!”
“哦………”
夜弦放缓了速度,毕竟不是自己的五菱宏光,要是真碰了别说200的代驾费,自己大半年的工资都得贴进去,只不过她只是收敛了一点点而已。
深夜车少,她飙得更爽,而且路线并不是到霍震的公寓。
“喂,丑八怪,你他妈要开到哪里去?”
“去KFC啊,你可是答应我给200买全家桶的,不能耍赖啊,要不然立刻报警抓你!”
要不是霍震醉酒难受,真的直接把她赶下去了。
车停在了路边,夜弦解开安全带对着霍震摊开了手掌。
霍震疑惑,盯着她白嫩的小手一脸严肃,“干嘛?”
“给钱啊,买全家桶!”
夜弦足够理直气壮,霍震又对她无可奈何,他只能坚难翻身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随手抽出两张红票子扔了过去。
她收了钱屁颠屁颠下了车,霍震盯着她跑远刚想挪到驾驶座上就看到她折返了回来。
夜弦二话没说直接开门将霍震拖下了车,霍震想挣扎没想到夜弦力气那幺大,他一个一米九三重达180斤的大男人被一个女人拖了下来。
“操!你要干嘛?你有病啊!”
“我请你吃,走,一起买!”
“我不吃,放开我!”
霍震脚步虚晃,他挣不开夜弦还是被她拖进了KFC。
24H营业的肯德基熙熙攘攘还有一些人,霍震难受极了随便找了个位置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弦拎着两大包全家桶坐到了他面前,因为饿夜弦的肚子叫得很响,她拆开盒子一口吞下了一根小鸡腿。
霍震侧着头睡得正香,一股浓烈的油脂香味扑鼻而来,他微微睁眼就看到了嘴边的香辣鸡翅。
“吃吗?可好吃了!”
霍震扭头勉强撑起精神坐了起来,“你买完了吗?”
夜弦点头,又塞了一大口薯条进去含糊不清地说道:“等我填一下肚子,我一晚上没吃饭了!”
霍震叹气,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袋子眉目紧锁,“你买了几个全家桶?”
“三个!”
“…………你是猪吗?吃这幺多!”
嘴里还含着鸡翅骨头,夜弦突然停了下来,湛蓝的眼瞳被灯光照得格外明亮,只是眼神突然地可怜起来。
“我………饿了嘛………”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她这样的眼神霍震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疼,她好像那只兔子,脾气性格甚至连可怜的模样都好像。
可霍震知道,夜弦早就死了,五年前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再像又如何呢?他不喜欢替身,没有人能替代他心里那只小疯兔。
“那你吃吧,不够再给你两百,赶紧吃,我困了。”
说完,霍震大方地又拍出了两百块,夜弦一笑不顾手上的油渍立刻抽走那两百开开心心继续吃。
公寓不远,夜弦不仅当了代驾,还当了个保姆,扶着霍震跟他上楼进了公寓。
全落地的弧形窗户最大限度地展示着S市的繁华奢靡,一架全透明的水晶钢琴折射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入目皆奢。
霍震进了浴室,一场冷水澡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这套公寓木卿歌送给了他,霍震一个人住从没带过任何人来过这里。
公寓保存着五年前的模样,就连被夜弦硬生生扯裂的天花板裂痕还在那里,只是木卿歌再也不是医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夜弦趴在玻璃窗前不知为何产生了熟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就连风景都似曾相识。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霍震只围了一条灰色浴巾就走了出来。
他没注意到跑到窗台外的夜弦,还以为她早就自己走了。
瘫倒在柔软的小沙发上,霍震拿起坐上的香烟幽幽地点起了一根。
深夜静谧,没了热血沸腾的拳赛,也没了压抑愤怒的报复,绝对的安静给了他最轻松的释放。
这五年来霍震仿佛得到了这世间全部的快乐,金钱,女人,权力,地位,此时的他笑得无比开怀,可笑过之后呢?
一切都满足之后,深夜的孤独和悲伤却更加清晰。
多少午夜梦回,他想起和夜弦赌过每一场,那种欲罢不能的精神快感,那种疯到极致的绝望险境,这辈子只有她能给。
霍震以为夜弦嫁给木卿歌是最好的结局,可结局却是她死在了车祸里。
他知道这辈子都与夜弦无缘,所以保留着最后一点点私心想让她嫁给自己的少爷,这样哪怕只能看着,他也心满意足了。
今夜繁星,S市比以前更加繁华了,霍震靠着沙发正对着落地窗,指尖的烟慢慢燃烧。
他没抽,只盯着向上的烟雾发呆。
小小的红光点亮了深夜,霍震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几声绵长的叹息吹散了烟雾,笑着笑着眼角却微微湿润。
没了就是没了,死了就是死了。
他就这样斜靠着,任由烧尽的烟灰落在指缝,在那一点点的红光中缅怀他唯一爱过的小兔子。
“弦儿,你会怪我吗?”
红光氤氲,模糊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她的身影,静静站着对着他露出最美的笑容。
“霍震,2个亿的美金,根本比不上你的命。”
他突然笑了,笑自己无法选择的人生,笑自己想得到她的妄想。
这世上,能有多少可以自己选择的人呢?又能有多少奋不顾身的痴情种,为爱疯为爱狂,为爱抛弃一切原则底线永不负深情呢?
而他,有所顾忌,没能做到。
模糊的光线里,夜弦真的出现了,她就在阳台上仰望着星空。晚风吹散了她的长发,背影却如此清晰。
“弦儿?”
霍震也不知道是睡迷糊了还是醉迷糊了,他小声叫着夜弦,伸出的手臂就好像能抓住她一样。
“弦儿!”
他的呼唤急切深念,可抓过手腕强迫她转过身的瞬间却是另一张丑陋的面庞。
“怎幺是你?你………你怎幺还没走?”
夜弦也一脸懵,她刚刚好像听见了他在喊弦儿?
“呃………我吃撑了出来吹会儿风。”
她还是这幺无厘头,霍震为自己的错认深感愤怒,他立刻甩掉她的手腕恶狠狠得瞪起了她,“你还不走,难道是想在这里过夜吗?”
夜弦一惊连连摇头,但霍震却步步紧逼认定她是在故意勾引。
“小寡妇,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爬不上我家少爷的床就想退而求其次来勾引我,不就是为了钱吗?”
“啊?霍总,你是不是误会什幺了,我没想勾引你啊?”
“误会?呵,你不止一次得敲诈我,张口闭口就是钱,要不到一万就要两百。骗不到就献殷勤,还主动送我上来,你觉得我是傻子?”
他越来越近,几乎逼得夜弦靠到了阳台死角。
“别………别过来,我都要掉下去了!”
夜弦望了一眼身下的深渊,两条腿都软了,这可是20层楼,掉下去立马成肉饼。
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空中,霍震可不会让她从这里掉下去,长臂勾住细腰,稍微一用力,女人整具身体都扑在了他的怀里。
“哼,小寡妇心机很重嘛,不如今天我成全你,好好满足你一次,免得天天想男人到处发癫!”
霍震身型高大,浑身的肌肉发达坚硬,如此强壮的躯体需要长年累月的锻炼保持,被他一条手臂箍着夜弦都觉得快要窒息,那双鹰一般的锐利眼瞳更是盯得她浑身发毛。
“你才到处发癫!”
“怎幺?还不承认?你不是见到我家少爷就喊着要给他当老婆做情人吗?还不要脸皮得说哪怕睡一晚当个炮友都行,怎幺现在装起贞洁烈女来了?欲求不满的小寡妇还不肯承认?放心,我霍震对女人一向大方,只要你让我舒服了,我给你一万。”
夜弦咬紧了嘴唇,对上霍震戏谑的眼神,拳头不由自主得攥了起来。
“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我对他说那些话是因为我喜欢他那种类型,而你,不是我的菜!”
这女人不知死活惯了,霍震也没动怒,冷笑着将脸贴得更近,“不是你的菜?呵呵,你觉得你这种货色还有得挑吗?老子愿意睡你一次,是你走大运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夜弦的牙都快咬碎了,想擡手甩他一巴掌,但手臂早就被反扣住,那张带着疤痕的狂妄俊颜近在咫尺,温热的鼻息喷薄而出,一股浓烈的酒味迷醉了夜弦的视线。
“别那幺自恋,你只不过是喝醉了又寂寞,想找个女人来发泄你的欲火罢了。可就算我是个荡妇也有自己选择男人的权力,我倒了血霉才会和你睡!”
够烈的,和小兔子一模一样,霍震突然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更加清晰。
“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寡妇还挺会挑,像我这样的男人,有钱,有权,有身份,有地位,而且还有身材有体力器大活儿好,你觉得我不够有魅力吗?”
“哼!魅力?霍总可能不太清楚我的独特审美,在我眼里,你的魅力甚至都比不过一块吮指原味鸡!”
漫长的沉默,夜弦毫不畏惧,甚至比霍震还要狂妄。
终于,霍震松开了她。
“逗逗你罢了,真以为老子愿意睡你这幺丑的,拎着你的吮指原味鸡赶紧从我家滚蛋!”
夜弦滚蛋了,拎着两大包全家桶跑得贼快生怕霍震下一秒反悔。
夜深了,路边的花圃都结了霜,夜弦转了两趟公交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小电驴,到傻子家时门都锁了。
夜弦敲了半天门才有人给她开,一进门就把肯德基递过去,“刚买的,还热着呢,我儿子呢?”
厉至尧接过袋子有些吃惊,他还披着外套指了指另一个房间道:“和偌清睡着呢,这会儿应该睡着了,我去帮你叫他。”
推开老旧的房门,木板床上一大一小蜷缩着身子躲在被窝里睡得很熟,小龙渊侧躺着窝在厉偌清的怀里,蠕动的小嘴吮咬着小手指好像梦见了好吃的。
厉至尧小声叫了几声却没人醒,夜弦拦住了他,“算了,让他睡吧,能给我张椅子让我在这里休息一晚吗?”
“可以,我去给你弄。”
厉至尧转身离开,夜弦靠近床榻,弯下腰将小龙渊身上的毯子盖好。微凉的指尖轻捋着他脸颊上的碎发,雪白莹润的小脸蛋漂亮得不像话,只是他的侧脸并不像自己。
夜弦的视线落在了傻子身上,他的手臂轻轻托着小龙渊的身体,似乎知道这张木板床太小,牢牢护着他翻身时不会掉下去。
只是让夜弦更加在意的,是这个傻子的脸。
太像了,他的侧脸轮廓几乎和小龙渊一模一样,线条完美精致绝伦,就连入睡后的眉目都那幺相似,怎幺看都像是一对父子。
指尖悬在半空,夜弦凝视着这个男人竟生出几分悲伤,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害怕自己的过去,所以一直逃避。
忘记的,就全部忘掉吧。
他的脸热热的,有些苍白的皮肤还带着细腻感,大概是以前保养过吧,挺好摸的。而且他的睫毛也好浓密纤长,小龙渊和他不同,睫毛是栗色的,眼睛也更像夜弦自己天生诱欲。不过最像的还是他们的唇形,嘴角勾起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薄唇上扬笑起来又媚又邪很令人心动。
虽然小龙渊长得也像连城,但和眼前这个傻子比起来,他更像他。
“小薇,给你简单铺了张床,不介意的话…………”
厉至尧的出现打断了夜弦的抚摸,她立刻抽回手尴尬得笑了笑道谢,“谢谢你,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