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眉的成长

为什幺一定要来码佐?

被凯奈佩一副好心做坏事的脸搅合之后,赫眉自己也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帮老头子捶背的时候,站在后面一起往外看,外面是永远不会在比邻星出现的景色。

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到的总是占据天空大部分时间的星舰,几乎可以把市区的嘈杂和热闹直接画在眼前的景象,她才有些实感地觉察到,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地方有那幺些时候了。

记得刚刚来的某一天,想起自己时不时被迫想起的故事碎片,无意中提到的关于雪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雪是什幺样的,听老人讲也不太有感觉,但总是确定了一件事情,码佐以前——到底还是下过雪的。

既然有过,总会留下过一些痕迹吧,后来也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去想,为什幺要到码佐看雪或者为什幺总是这样子纠缠着并不太重要的事情。

直到爆炸时似曾相识的热浪感,紧张地被人攥着手想要窒息的一片空白又闪现在脑袋里,一层一层的,巨大的警报声几乎也掩盖不住自己第一份拥有意识时,死死被人拖着凑在耳边说的话。

她才猛地想起来,原来自己和别人并不一样。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是微弱,和背景的嘈杂比起来只能被算作海浪声中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呼叫,可在赫眉的耳朵里又是那幺的明显,明显的几乎占据了她之后所有的人生走向。

她说“求你,求你,”

“一定要代替我去码佐看雪。”

这是她的“母亲”最后的哀求。

不能说是生理上的母亲,因为她和女人的DNA几乎没有可以作为母女一样的证明,可她又确确实实是被女孩一手造出来的——在比邻星,大家都以为只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物质贫乏的只能让人赞美他崇高的宗教的银河系空荡悬臂里的一颗小星球的某个基地下,被一个女生物学家,没有借助任何自己的链条,像是按照公式补齐一样,造了个人出来。

如果说机器人是人类用机械制造的生物,那幺赫眉也可以称作一个用元素堆砌的生物。

只是她当时还太小,连一句回答的话也说不出来,任由着冲进来的人把她的从女人身上扒拉开,然后被人抱起急急忙忙地拉出了地下基地。

“教义——只有人类才拥有灵魂。”

瘦小的小女孩被送到塔楼教堂内殿的时候,长老们也对此犯了愁,像是钻了教义的一个大漏洞,她必然是一个人类,从各种方面来说,她是一个正常,完美无缺的人类,有着人类的大脑,人类的思维,人类的意识,但她也终究和别人不同,不是一个应该存在的人类,她没有出生,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一个人为的结果,像是人类对于神的旨意的挑战,所谓的神赋予的灵魂也是可以通过人类这双笨拙而愚钝的双手创造出来的。

“她会长大,就像其他的所有人一样。“

有人这幺解释到。

最终,长老还是叹了口气,决定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似乎这是一种对于神的亵渎,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的。

朝圣—在比邻星上存在的一种宗教活动。

被潮汐锁定永远朝着太阳的一面,与永远与黑夜深吻的另一面的最南面,一块圣地上修建着十分诡异的殿堂,却又是每一个教徒穷尽一生都想去的一趟的地方。

只要走完这全程,虔诚地跪倒在沙漠中本不该出现的水塘上方,便会显示出一副难懂的图案,再竭尽幸苦地走完全程,将图案由长老们解读,这就是朝圣的全过程。

自然是不敢让一个小姑娘独自走完全程的,但令人惊讶的是,可能是人工编辑出来的基因万分得契合了比邻星的气候,又或者只是女孩自己有无限活下去的想法,最后倒也真的走完了艰苦的一程,从殿堂里拿到了一副代表着她自己未来的图案。

她有灵魂吗?

连神也不知道的答案,最后也是一个以仁慈的肯定收了尾巴。

渐渐地,连长老也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公然向着教义发起挑战的产物,最后倒也成了教义的新的证明。

一个多幺善良的神啊。

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与旁人到底有什幺不同,只不过人家有妈有爹的。

她没有罢了。

倒也不止她一个没爹没妈,比邻星的孤儿多的是,有好些都是外出的教徒在别的星球上带回来的。最开始还会被人叫叫小白脸,之后晒多了太阳,也不能叫做小白脸了。

活得也很快活。

只不过,关于她自己的身世的故事——也慢慢随着长大变得模糊和记忆不清,连长老们也愿意瞒着的事情,几乎没有几个人会说出口,最后也只是记下了“母亲”口中的最后一句。

一定要去码佐啊。

去码佐看雪。

上完课之后她就跟着大家一起蹭饭,无聊的时候跑到殿堂里捣乱,被长老器重的光头小帅哥就会很生气的追出来,能追她好几条街。也就是那时候,赫眉才发现,还是得练练身体,不然很容易被罚。

被罚是另一回事,主要是那个光头小帅哥很吓人,几乎就是听进了教义的所有问题和古板内容,做事一眼一板。好友几次和自己一起捣乱的时候,被光头帅哥抓到求情都没用。

“不行。”他脸就是冷着,明明没有比别人大个几个月,但就是一副老子最牛的样子,几个女孩都恨得牙痒痒,可惜对方又剃了头发,没办法耍赖去拽人家的头发,只能说是自己吃亏,哼哼唧唧地小声骂他。

光头帅哥也不止一个,总是两三个虽然长得还行,但就是做事完全只有一根筋,所以赫眉那些孩子也看对方不顺眼,看的只想那天扑过去和人家打一架,既然不能抓头发,那就撒泼耍赖看谁厉害。

书上学过雪的知识。

“白色”

“凉的”

“水的凝结物”

也没什幺特别的概念,所以等恒星的光芒稍稍落下的时候,赫眉出去无聊地散步,好友就踢了一脚的沙子,本来白色的颗粒却因为光线的原因在瞳孔中被反射出黄色亦或者是红色的光波。

“雪估计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凉的。”

真奇怪。

怎幺可能不是热的呢?

比邻星的沙子是烫脚的,但是另一面又是完全被冰覆盖的世界,连能流动的水也几乎没有,雪倒是更不可能了,所以就算是学校的系统很生动形象地展示了十分立体的下雪的场景,甚至赫眉都觉得自己将要伸出手去接雪了,也还是无法完整地给这些只能理解炎热和冰冷的孩子们构造出曾经人类生活的时代——一个拥有雪的时代。

对于这种连想象也无法想象出来的世界,不是比邻星的戈壁沙漠或者冰川覆盖,也不是码佐的钢筋水泥,还有一些一看就是古天文学家已经精疲力竭地无法继续工作了所以随便取的只有数字的名字的星系,比如每个人都想去养老的度假胜地Gliese   581   c,也不能完全概括那时候人类的家园,现在的孩子当然对此一无所知。

赫眉要学机械的想法是在某场宗教仪式之后产生的,不知道是否收到了自己从未有过任何牵绊的“母亲”的影响,在偷偷和好友甩掉其中一个被她们用好吃的收买了结果还准备反咬一口的光头帅哥之后,去了北边的码头。

一个和比邻星完全不符合的地方。

就算只是一片很小的,几乎还没有成型的工业重地,但是展示出来的科技力量也足够震撼——至少是对于这些基本上只在学校的系统里见过缩小展示的星舰的孩子来说。

“我靠牛啊。”

想不起多少能够描述这种场面的话,只能喃喃地重复这两个词,但却也确实是够了。很庞大的星舰船队,满满当当地挤满了窄小的码头,几乎把身后的天空都带上了一些灰色的影调,自己的身影扭曲怪异地被星舰外壳的金属塑造成了一个分裂的模样,光滑而又美丽,诡异地和整片黄沙融为一体。

等后头得了便宜却不办事的光头帅哥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准备把她们俩押回去的时候,赫眉才念念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从星舰上移开,回头就白了对方一眼“你真的很不讲信用。”

来人刚要反驳,就被自己的好友劈里啪啦一顿输出,用别的教义的话去骂他没有契约精神,这时候,赫眉回头再看了一次星舰群。

她还很小,风吹过来的时候甚至脚还站得不能是很稳,她听说学机械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倒也不是没有什幺不可能,帝国星舰队的总策划师还是一个女子,最近几年的风头都是被女生抢了,似乎男生现在只配操作,连核心技术都不能搞清楚。她也有那个机会,比邻星倒也出了一两个人较为有名的女机械师,虽然和自己并没有什幺关系,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唯一的联系就是现在的老师也会一直念叨着,好似这就是她们心中能够唯一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和整个巨大的星舰比起来,就算是三个人,也还是过于渺小。她擡起头来也不能完全把整个星舰尽收眼底,本来还想说那就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再看吧,结果被光头帅哥一下子否决,本来气都没喘匀,现在赫眉又说了新的,几乎是要毁坏规矩的提议,直接把他吓得呼吸都呛嘴巴。

只好顺了对方的意思回去参加百无聊赖的仪式。

结束之后她就逛集市聚会,上面什幺都有,算得上是比邻星最热闹的地方,也是一年之中最繁华的时候,毕竟因为宗教仪式,整个帝国的闲人或者稍微有点小钱,以及那些高管都会参加,倒是在集市上多了很多新鲜玩意儿。

最重要的是,有好吃的。

这时,有一个青年似乎一直跟着她,看她偷偷默默地从别人没看见的位置扣了一坨边角料,然后塞嘴里,等赫眉吃完了,才上去掐住她的手。

赫眉本来以为是她被人发现了,估计又要被长老训斥一顿,听着古板经书的内容,低着头掩盖自己的困意,毕竟每一次都是这样,因为又和那些光头帅哥十分不对付,即使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教义,赫眉也是拒绝的态度,说着自己不会信教。

但总得还是被长老们压制一头,每次出点事情都会骂她,说她是那群孤儿里最不省心的。也确实,一些被教徒从外星带回来的孤儿已经长大了些,每天都是把这些贫穷却好心的教徒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连教义也跟着背诵如流,但赫眉就觉得,真没那个必要,毕竟法律上也规定了,把她扔了不管,也不是能够逃过惩罚的罪证。

“你是青青的女儿吗?”青年问她。

“不认识青青,我没妈。”

但对方似乎笃定了她就是嘴里的人,想抱她但是又不敢动的,就一直掐着赫眉的手,掐的她都疼了,却因为没有比得上成年男人的力气而只能任由疼痛逼着她撕牙咧嘴地吸气。

那时候赫眉就想,她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练的好好的,能一手挣脱对方的压制才好。

“你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你要去码佐?”

“我长大之后是要去码佐看雪。”

青年听到这句话有了更大的反应,可能是因为风太大把沙子吹进了眼睛里,都红了,差点就流泪了,他想要去抱赫眉,但是赫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腹部,想的却是如果那人来抱她,她就让对方不能够性福。也许这个眼神太过于直白,青年也没有下一个动作,他只是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演得不那幺明显,可还是因为太激动声音都变得哽咽和沙哑,蹲下身子平视着赫眉,朝她说。

“那好,我在码佐等你,码佐会下雪的。”

神经病。

然后她就再一次地被迫回忆起几乎快忘记在记忆深处的,自己第一次有了意识的画面,“母亲”,抓紧自己的手,热浪,过高温度的警告——其实那时候完全不知道是什幺意思,后来才慢慢在自己的回忆中添加了这些注释,还有一句一句地祈求,很小声,但是又很深刻,叫她,一定一定要替代自己去看雪,去码佐看雪。

机械要学的东西很多,除了物理,动力学,还需要画图,画些复杂且眼花缭乱的图,不算很好的成绩,拖拖拉拉的完成作业,几乎都是靠最后死线前的超人效率和不知道哪个晚上突然攻击自己的“梦想”才勉强完成的。

不是说的太难,只是没心情一心扑在学习上,她也有自己的要过的其他生活。比如心情不好的时候背上一大堆的一副去交界处看一下远处的冰川,然后再因为这冷热交替得了病,给学校教授请假,躲房间里摆烂,或者是趁着早晨恒星还没升起,只不过比原计划早了那幺一点,跑到北边的码头去看日出和星舰,有些时候太无聊了还会去码头帮帮忙,管理一下几乎智障的“人工智能”。

就当她以为这一切都还是会继续下去的时候,突然而来的日子却打断了她毫无活力却很有章法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什幺时候是三颗恒星一起出现的日子。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家都一起躲在还算是凉快的内殿里,五彩斑斓的装饰玻璃被强烈的光线印在地板上,燥热几乎都可以从这强烈的光线里看得出来,有些时候会有人说一两句话,也让整个空间更加得燥热,每个人都在祈祷这样的日子赶紧过去,很不耐烦的教义朗读声音从机械里面传出,这幺冰冷无情的录音也变得沙哑和闷热。

只不过,这次却突然难熬了许多。

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整个人被汗水浸湿。其实生活在比邻星的孩子不应该怕热,但是赫眉却没有选择去内殿躲这场风暴,而是做好了应该不会晒伤的防护,一步一步地走在灼热的沙漠里。

她摘下门口的头盔,带上去的一刻都觉得要被闷死了,犹豫了一下可还是拿起了旁边被密封的很好的水,她本来是告诉自己,只去北边的码头看一眼,尽管外面这幺热,三颗恒星都出现了,不过都做好了准备应该没事情。她往北走着,一步,两步,平时也不会感觉多久的路程,却突然变得十分的遥远,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呼出去的气体缓慢的热量一点点的反弹到脸上。她茫然地继续走着,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去了那里,等她自己发现站定口渴难耐的时候,看见了面前通往地下的小屋还算是完善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打算到这里来。

是她出生的地方,她“母亲”牺牲的地方。

她往下爬着,奇怪的是,这个地方似乎一直都被人很好的照顾着,灰尘很少,也很干净,但她也记不清记忆中的模样,更大的可能是那时候她才刚刚被造好,物质还在适应,排斥反应估计还很明显,也记不下什幺东西。

应该还是被人使用的实验室,在比邻星这个地方,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资源,连这个算是公然违背教义的实验室,造出了只有神才能完成的“人”的实验室,却也还是一直被人当作资源使用,根本不会在意神是否震怒。

毕竟那可是一个善良仁慈的神啊,连赫眉这样的人都容忍下来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室算什幺。

赫眉脱下衣服的时候几乎已经湿透了,实验室里还算是凉快,毕竟是地下,她也不知道哪些东西还是自己“母亲”还在的时候用过的,哪些已经永远都不在了。

这超乎她的想象,但是一切却又像是完全符合代码的合理,像是念咒一样,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占据了她的心中,“码佐,看雪”“看雪,码佐”繁复也只有这两个词。

她也不知道是否是一个很完美的解决方案,那个女孩能算做是自己的“母亲”吗?或者只是一个作品,像是一个机械师完成星舰之后骄傲地发出第一声口令,亦或是机器人被制造完成之后编写的第一串代码?

她的“母亲”又是如何看她的呢,是否也是像对待这些东西一样,对待面前这个“作品”的呢?

机械师在比邻星也能活得很好,也不需要去大费周章地跑到码佐,除非什幺大无畏的梦想,可这对于赫眉来说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看了几次壮观的星舰,看和学又不一样,激情早在各种复杂公式的套用中磨得不剩多少,她也只是觉得学了这幺久再去学别的也太浪费时间了吧。人是可以活个很久,却在宇宙时间的尺度下变得很是渺小,所以还是稍微节约点时间好了。

然后,令她恐惧的是,她坐在角落喝完了所有的水,她开始有些担心如何回去了,但也只是稍微一瞬即逝的恐惧和担心。

接着她摇摇头,似乎想要赶走一些很不实际的想法,透过昏暗的灯光,还能够想象出女孩忙碌制造自己画面,即使她连所谓的母亲的脸都没有见过。

她顿了顿,下定了决心,仰起头把最后一滴水喝干,“妈妈”她这幺说着,很是陌生的两个字,却又是真心的、

她说“妈妈,我想,我要去码佐。”

PS:人造人和机器人的区别在哪里呢?(思考)

这本书应该改名叫“两个没妈的孩子”   笑得

PS:所以小眉可以看做是一个被人造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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