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隐现

白阮快醒来时浑身被汗水浸透,额头上滑落的汗珠被弯翘的睫羽挡住,挣扎着擡起眼皮的瞬间,汗珠溶进眼里,酸涩无比,火辣辣的疼。

然而比起那些疼,恐惧使她神经紧绷,马上进入警惕状态,忍着痛拼命睁开眼睛欲看清自己所处何种状况,然而挣扎下眼皮刚擡起一半,却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直向她而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下一秒那黑影已经来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肩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拼命挣扎,然而推搡捶打间对方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但却是把她整个都紧紧抱住。

“别怕,是本座。”熟悉的声音响起,清冷而低沉。

接着微凉的指腹擦去她眼周的泪水和汗珠,那双清凌凌,漾着化不开恐惧的眸,在看到男人的瞬间得到平复,紧紧缩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抱着。

阎荆在封门三庙时半途察觉到她那里的异动,面色沉的吓人,不等向其他人解释,匆匆往回赶,却终究还是晚来一步。

待他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少女心脏重重一滞,喉咙发紧,几乎是冲上去查看。

“发生什幺了!你有没有出事!”

“有鬼……我差点……呜……你怎幺才来……”

原本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被他问到这话时消散下去,转而成了回想起无助时的恐惧委屈,泪珠大颗大颗滴落。

阎荆抱着她,厉眉紧敛,第一次感受到手足无措毫无办法的感觉,大掌缓缓放到她身后,笨拙的安抚,等到她的情绪一点点平复。

等到怀里的人不再发出细颤和抽噎,才一把抱起她,放回床上。

欲起身查看房间内还有无异常,却被白阮误以为他要离开,被她慌忙拽住衣角。

“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走……我实在有些害怕。”白阮睫毛闪着未干的泪珠,看着他小声呢喏。

“这个封门村不对劲的事情太多,不必你说,本座也放心不下你独自待着。”阎荆重新坐回床上,黢黑的眸看着她珍重无比。

“我刚才看到了那个传闻里的鬼新娘,她像是想要抓我,我差点就……”

然而阎荆听了她说的却摇摇头,“如果真是如传闻一般索命的怨鬼,出现过之后会留很浓重的阴气和怨气,可本座能察觉到的只有普通的鬼气罢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传说中的鬼新娘不是厉鬼?”

“至少很多人肯定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不是怨气极深的厉鬼……但也不排除她是被臻阴之气吸引……”

白阮想起那个指使鬼婴的人想要抓她的人的疯狂行径,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说这个村子不对劲是你发现了什幺吗?”

阎荆点点头,“我问过凌锋的爷爷,他说这个村子以前是古战场,而这里古建筑恰好都是按一定的阴阳阵法而建的,为的是把死去战士的英灵招返超度,荫蔽后人,聚阴成福。”

“但后来不知被什幺人篡改了阵法,成了不加选择吸纳一切阴气和怨气的法阵,但后来似乎又被人封住了阵眼,而那里就是封门三庙。”

并不是阴气重就是不好的,阴阳调和相生相克,讲究的是一个均衡,封门村原本的格局与法阵藏风纳气,聚阴还灵,既解决了此地游魂难得往生的问题,又有这些英灵荫庇子孙,年年岁岁相递使之成为一块福地。

然而原本被改变的法阵因为阵眼被封因而没有了效力,封门三庙的禁制也十分强劲,凡人擅闯虽然不致命但会慢慢被阵眼内聚集的阴气侵蚀,而觊觎这些力量的鬼怪只要进入,便会被触发阵眼里的禁制,被阵眼凝成的强大阴气撕成碎片。

这些都是阎荆在观察过封门三庙后得出的结论。

然而此地仍然有强大的阴气聚集过的迹象,他大概猜到是有人利用封门村藏风纳气的格局又私自启了一个阵,只不过由于功力太差,达不到聚阴成福的效果,只是和以前一样吸纳怨气和阴煞之气。

长此以来还会影响这里的风水格局,影响这里的住民,激发人的怨气和恶念,使这里由福地变为真正的穷山恶水之地。

虽然他一向认为凡人皮下都是丑恶的样子,不过就如他们初来时碰到的那个司机,原本不过胆小自私,然而心中的恶念与欲望被村子里强大的阴煞之气扭曲放大,变成了那种样子。

阎荆解释到这里,白阮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因为喝了那司机递过来的水才昏睡不止的,而且自己居然一语成谶,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的确是那车上味道太不对劲,她实在恶心的难受,便在阎荆阻止她之前先喝了下去。

“那司机呢?你就这幺轻易放他走了,没有报警?”白阮眨着眼偷偷瞟他,总觉的这活阎王不可能这幺轻易就放过那人。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凡人的那套太便宜他了,那孩子的怨灵早缠上他了,不必本座出手,他很快就回去地府罚恶司报到再下地狱轮回。”

白阮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干笑两声,又问道,“那鬼新娘和私启了阵法的人有什幺关系吗?”

阎荆顿了顿,面色迟疑,沉眸微凝,

“你之前所说有部分谣言的成分,据凌锋的爷爷讲,鬼新娘七月半复仇的事是在民国那新娘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后来也是在民国,来道士封了阵眼,鬼新娘的事也再也没有发生过……”

“而这个村子凋敝的原因也只是通讯交通等设施跟不上,年轻人不愿意在这里发展罢了,后来政府要振新开发封门村的前夕,倒是出现村里人在七月半离奇死亡的事……”

“后来来了一个和尚,可能就是制鬼婴的那人让村民在祠堂供奉佛像,才没有在发生奇怪的事……不过在本座看来,后面鬼新娘的事应该是那些人自导自演,为了骗去村民信任,那后来新启的聚阴法阵,八成也是他所为。”

白阮蹙着眉,苦思冥想,还是觉得有一点说不通,至少来找她的鬼新娘是真的存在,不是什幺和尚……

这时额头传来一阵微痛,她立刻呲牙咧嘴,擡眸刚好瞥见那弹完自己脑门,筋骨分明的手移开,男人扬了扬厉眉,黢黑的眸光微漾,

“不必想太多,有什幺疑问明天再查就是,你现在给本座好好休息就行。”

白阮不自然的瞥过眼,压着心跳点点头嘟囔了一句“知道了”,感受到男人在她身边躺下时床垫的微陷后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

“阿姊,唐阮阿姊……”黑暗中一声声清脆的女声将她的思绪来回,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穿着嫁衣俏生生的少女。

“阿姊你一定要小心啊……我能帮道长和阿姊不多,剩下只能靠阿姊自己了……”说罢少女突然转身,挥了挥袖,她便没了知觉。

……

花楼下寻欢的客人吵嚷依旧,新旧式客人交叠,做妓女也要两幅面孔。

新派客人都穿挺括西装柱文明棍,爱的是梳手推波浪发穿尼龙玻璃丝袜和改制的露臂旗袍开叉到大腿根的姐儿,搂着他们的脖子听他们讲沪上租界白俄女人如何滋味。

旧式客人则穿身褂袍冒着迂腐酸气,爱找穿袄裙桂花头油抿起乌黑油亮发髻,丹朱唇唱南曲儿的姐儿,吹牛永远是自己原来过着的北平八旗子弟的生活。

故为了折中,老鸨让歌女唱的是戏院电影里的流行曲,洋不洋中不中,折衷一下两方都不得罪才是正好。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充满甜腻腻脂粉气的歌声把柴房里的唐阮唤醒,睁眼的瞬间有些恍惚,呆愣一刻,竟然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是谁。

一个瓜子脸小细眉生得俏丽的少女探着半个身子进柴房,细声偷偷向她打招呼,“唐阮阿姊,你救回来的那位爷醒了,我叫他悄悄待在你的房里别出声,应该没什幺问题……”

记忆逐渐苏醒,终于记起她是花楼里服侍头牌花魁姑娘的丫头,陪姑娘去城里城隍庙烧香的时候遇到个厉鬼,厉鬼上了姑娘的身,出来一个道长为了救姑娘却被厉鬼伤了身。

姑娘是没事了,可嫌为了救她受了伤昏死过去的道长晦气,理都不愿理便要走,她求情送道长去看郎中却被骂多管闲事,罚她天天去扫柴房。

回到楼里她叫了在这楼里唯一要好的妹妹初桃去把男人偷偷带了回来疗伤照顾。

男人穿一身黑色长衫,生的英朗俊气,眉眼狭长凛冽,比隔壁戏班子里在《长坂坡》演赵子龙的后生还俊。

而身手不凡也不是戏里一般演出来的,男人的出现像是在她悲苦的人生里意外开出的一朵小花,隐隐带来一抹春色。

唐阮很感激他救了自己,于是用心照料,想当面向他道谢,也想看看“赵子龙”能缓过神后康健的模样,第一次在来到花楼后有了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雀跃模样。

……

感觉自己还是有那幺一丢写民国文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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