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日,大阅。
康熙帝带着昨日的郁气和今早可能被太子背叛的疑虑,面色阴沉,心情实在说不上美好。
他身着戎装,头戴镶有貂皮的头盔,佩带胯刀和弓箭,誓要给内外蒙古一些颜色。
他骑马绕场一周,回来下马,亲自弯射,十矢十中。
众蒙古王公贵族观射后,震惊地感叹称:“神武也!”
展现完自己的拳头后,随后皇帝又举行了阅兵仪式,开始彰显大清的实力。
受检阅的部队,按八旗序列,有骑兵、步兵、炮兵等,约10000名骑兵和1200名步兵,排列长约10里。
步兵和炮兵在行列中间,骑兵分列两翼。
皇帝乘马由中间通过检阅部队,然后登上一座小山包。
在这里安设御帐,四周侍卫林立。
康熙帝命喀尔喀王公来到帐前站列于右,八旗大臣、都统站列于左,演习随即开始。
响亮的号角吹响后,先是步兵列队前进,角鸣声停,行进也停,如此反复,三进三停。
突然号角声大作,所有骑兵,大呼前进,万马奔腾,声动山谷。
随之,汉军火器营,枪炮齐射,声震大地。
演习部队奔驰到康熙帝所在地的附近,戛然而止,整好队形。
大清的强大军容、庄严军威、严肃军纪、新式军械,无一不让喀尔喀蒙古感到惊异。
随后炮兵又进行了出色的打靶表演。土谢图汗等悚惧失态,几乎躲避。
多伦诺尔草原上空前的大阅,喀尔喀人为之震惊,为之慑服。
本来还有些不安分的心思,此阅之后,彻底消弭于无形。
蒙古各部彻底认清了现实,大清的威严不是他们可以擅自挑衅的。
单打独斗,不过是螳臂当车。
五月初五日,建寺。
康熙帝敕建汇宗寺,“汇宗”就是江河入海、万川归一的意思。
五月初六日,回銮。
喀尔喀王公贵族列队,跪送皇帝车驾回京。
一路上,平静的近乎诡异,皇帝如自己所言,说到做到,再未多看端静一眼,也未同她说过一句话。
以前他和端静冷战时,掼用的那些阴谋诡计,这次一个也没有用。
很多次,端静都试图主动和他说说话,却总是被梁九功一脸无奈的拦了下来。
端静说不出自己是什幺感受,心里闷闷的,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了。
她偏头靠在车厢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心尖麻麻的,说不出的难受。
御驾回銮,直接入了紫禁城,没有再回畅春园。
端静麻木的住进了永和宫后殿,唯一算得上安慰的是,她额娘布嫔似乎彻底想通了,听闻她与乌梁罕定下婚约的事,叹了口气,说道:“也好。”
回宫第二日,太子就被叫去了干清宫。
看到皇帝失望的眼神,他立时就明白了。
太子也不否认,随即便板板正正的跪在了地上,垂头不语。
皇帝冷眼看着他,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若不是太子在画匣留下的痕迹引起他的警觉,以他对他的信任,根本不会往他身上联想。
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背后捅了一刀,皇帝痛心疾首,实在不能理解,“保成,你为什幺要这样做?”
太子闻声猛的擡起头,眼睛通红的看着皇帝,“皇阿玛,儿子才想问您一句为什幺?她是您的女儿啊!淫辱亲女,您做出这种事不怕被万民耻笑吗?!”
“啪——”一个狠狠的巴掌落在了太子脸上。
太子猝不及防,被打的偏过了头去。
皇帝愤怒的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朕的事轮不到你置噱!”
太子舔了舔唇角的腥甜,笑了起来,眼中满满的不服气,“皇阿玛,儿子怎幺不能置噱?您当初怎幺答应皇额娘的?您怎幺能爱上别人?!”
“少拿你皇额娘做筏子,朕不吃这一套!朕是大清的皇帝,朕想爱谁就爱谁!遇到她以后,朕才明白,朕对你皇额娘只有敬重,那根本不是爱!爱是满眼都是她,容不下任何人!”皇帝捏着太子的脸狠厉道。
“那您为什幺要立儿子做太子!”太子根本不相信,他执着的坚信皇帝是爱他皇额娘的!不然又怎会爱屋及乌?
“你该庆幸自己托了个好胎,投生在皇后肚子里!又赶了个好时候,生在大清亟需下一代来稳定江山的时候!朕亲手把你养大了,不是为了让你来忤逆朕!保成,你还不是皇帝呢,没有资格来插手朕的事!”皇帝眼神冰冷至极。
“她就是个妖精!生来就是来魅惑亲父的!儿子做的没错!我是为您好!皇家不能出这样惊天丑闻!儿子是为了皇阿玛您的声名着想!”太子吼道。
“用不着你替朕着想,朕自会将她安排的妥妥当当!声名?朕文治武功,冠绝古今,谁敢质疑朕的声名?她即使是个妖精,是精怪,是鬼魂!无论是什幺,那也是朕心甘情愿让她魅惑的!”皇帝语气坚定。
“哈哈哈……您没有机会了,内外蒙古都看着呢!婚约已定,您不把她嫁过去,谁能服您!”太子狂笑不止,濒临疯狂。
“说到这个,朕还要多谢你,阴差阳错,还帮了朕一手。保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皇帝勾起一抹讥讽,拍了拍太子的脸。
“去奉天殿你皇额娘灵前跪着去,看在你皇额娘和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这次朕就当做什幺都没发生过。再有下次,斟酌斟酌你还想不想坐太子这个位置。”
“您要,因为她,废了儿臣?”太子红着眼圈,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
皇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低沉却坚定,“保成,无论是谁要坐朕的位置,都得容得下她!”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她比朕小了近两轮,朕会好生养着她,她会活的比朕久。朕死了以后,若是有人苛待她,纵使在地下,朕也无法安心。”
皇帝眼眸微动,语气里满是温柔,“保成啊,你是皇阿玛最爱的儿子,皇阿玛百年之后,这位置就是你的。但你要容得下她啊,朕今年已经快四十了,她才十七岁……”
“……朕还能活几年呢?”皇帝不由的想起那个梦,它以端静的视角,断在了她葬礼之后,至于其他,一概没有显露。
“朕必须为她的以后着想!”皇帝目光坚定。
他缓缓将手递到太子面前,感慨万千道:“朕死后也舍不得把她带走,她活的已经很辛苦了,余生,朕会给她所有的爱,即便朕死后,也要让她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
“保成,她没有野心。朕和她悖逆天伦,孕子艰辛,纵使日后生下孩子,与你差了这幺多岁,也断不会是你的威胁。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只要你好生当你的太子,容得下她,你就会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
皇帝掏心掏肺的和太子说了心里话。
太子听着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干清宫的金砖上。
半晌,他缓缓伸手握住了皇帝。
这只手曾牵着他走过春夏秋冬,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理政做人。
“……好,儿臣,答应您,无论如何,不会再伤害她。您,您要是不放心,就好生保重身体,长命百岁,自己照顾她。”太子听着皇帝言老的话,内心百味杂陈。
他仰头看着皇帝,皇帝也不禁红了眼睛。
这是他的父亲,他怎幺愿意让他担心?
皇帝将太子拉了起来,太子将手递给皇帝的那一瞬间。
父子间便定下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承诺。
“好……去,去吧……”皇帝也百感交集。
“儿臣,告退。愿皇阿玛美梦成真,幸福长久。”太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随即哽咽着转身离去。
皇帝目送着太子离去,久久伫立。
作话:感谢‘胡椒呛呛茄’的一朵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