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想挤进紫灵山门拜师的弟子们乌压压地挤满了大厅。元月明感到有些紧张又有些趣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幺大的场面和这幺多的人。
大殿上，那为首的还是数年前月明第一次来到门派里，在大殿上见到的那位很凶的师叔，韩延正。看来老掌门的伤势这幺久了，还是没有好完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也还是无法出现。
紫灵山，虽是逍遥于世外的一个修仙之所，但因为近来人间、妖界都十分混乱，紫灵山人英杰辈出，替人界摆平了不少棘手的事儿，所以很受朝廷尊重。不少穷人子弟，也把能够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山学习心法，成为术士，当作很大的骄傲。而青年才俊，也乐衷于将此处作为能够当官，得朝廷器重的另一门路，王家贵族们，也乐于将世子们送入，一来是能够吃吃苦陶冶心志，二来也是能提早熟悉江湖中复杂的事物，比单纯呆在书院听那些孔夫子之道可有用多了。
对于月明来说，她并没有这样实际的目的……其实，早在几年前，大师兄给过她选择。他说，待到你成年之时，也可自行下山，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但是对于月明来说，她的人生，是从大师兄救了她的那一刻才开始的。这幺多年，她早就把大师兄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她的夙愿也是能够正正当当地进入门派，站在大师兄的身边，或许能够为他分忧解难，就是更好。
她的世界很小，也很简单。只是令她有点失望的是，原本满怀期待以为在大殿上终于能见到多日未见的大师兄，却落空了。她原本精气神儿满满，都不由得耷拉起脑袋了。
银素受了大师兄的嘱托，陪着月明一同站在殿侧。月明只是静静站在人群之中，而且今天又是一身白净的颜色，可她的气质
依然十分独特，已经有其他学子还有凑热闹的师兄弟，频频向她投来目光。她倒也不像寻常少女，就因此娇羞扭捏了起来，每每有人打量她，她就直愣愣看过去，要是年龄小的，平辈的学生，她就朝对方回个眼神。要是辈分高一些的师兄师姐，她就微微欠欠身子，倒也是不卑不亢。
虽然还不熟悉，但银素心里也暗暗对月明途生好感。她好像天生就惹人喜欢，让人止不住想要去照顾她。也怪不得大师兄对她如此上心……虽然她也仅仅是几日前，才知道大师兄还认识这样一位可人儿。
对于大师兄对他人冷漠的脾性来说，确实是相当罕见的。只是听说……在数年前，大师兄曾经不顾禁令，从山门外捡回来一个女孩，女孩也不过十岁左右，但很快那女孩就从门派里消失了……算算年龄，也许就是月明……
这样一想，如果那女孩真是月明，大师兄也可谓真的是细心周到，用心良苦了。那日月明堂图入门派，无根无缘，这样的身份即使是想了办法长久呆在门派里，也会遭人是非排挤，所以大师兄便将她安置在离门派不远的山下村落。现今她年龄到了，要安排殿选，大师兄也暗中安排好了一户人家，给她落在了人家的名户下。虽然那户人家是平民百姓，但这也恰恰给她避了风头，如此才不过多地被猜忌和非议。
认识大师兄这幺多年，真没想到他还有这幺温柔的一面……
殿选到了时辰，学子们开始被点名上前。“不必怕，”银素小声对月明，“一般来说，弟子的挑选并不严格。修行之人极其看重慧根以及眼缘，如若一个人的心性纯净，又有修行的底子，大概率就会通过殿选。四位长老，也都有自己挑选弟子的法子……真正难的，可能是在入了各位长老的院之后，那之后又有层层的学习和考试……不过，我对你有信心。”
银素对月明笑笑，月明伸出手抓住银素的手，然后捏了捏她的手心，似乎反而在安慰银素不必担心她似的。
”郭子方，年十六，槐城县令之子。“
”柳叶一，年十五，怀州商贾之女。“
”古弱明，年十七，都城知府之子。“
…………
时辰过去了好几个，香也烧没了好几柱，终于轮到月明了。
”元月明，年十六，紫灵山人家之女。“
月明走上殿前。大殿上除了那日见过的凶神恶煞的（害她和师傅坐了牢的）那个老头以外，还有三位”长老“。月明以为叫长老的，都是七老八十了，没想到其他三位都甚是年轻，神采飞扬。
”从左至右的分别是咱们的兹堂长老，兮梨长老，延正长老，还有我们的方远长老。兹堂长老掌管东院，东院主修剑术、道术、身形拳法；兮梨长老掌管西园，西园主修药学，音艺学和制香学；延正长老目前代理派内事务，并且掌管北院，主修奇门阵法，机关学还有风水学；方远长老掌管南园，主修精怪灵兽学。“
四人凝视着月明，久久都没有开口。月明被盯得有些发毛，就将目光擡起来，对上他们的眼睛。其余几人都有些意外，然后对她或是笑了，或是移开了眼神。只是韩延正一直还是直直盯着她，月明正揣测他是否认出了她是当年来路不明的小女孩，或许要阻挠她进门派时…… 兮梨长老开了嗓。
兮梨长老也是四位长老里唯一一位女人，她长得非常柔美，举手投足柔若无骨，给人一种非常如沐春风的感觉。
”月明，你为何想入紫灵山？“
该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因为一人。“
”那人可在门派中？“
”在。“
兮梨长老轻笑一声，“这小女孩倒是十分坦诚…… 虽然我们派内并不阻止弟子们互相来往，甚至也有鼓励他们互相结成伴侣，促成修行的……可你目标这样明确，我怎知你不会将修行当作儿戏，或是遭遇心碎，把门派里搞得一团乌烟瘴气，然后又逃下山去…… 那我们岂不是白白耗费心血？“
月明并不畏惧，澄澈的眼睛对上兮梨长老的，”兮梨长老可曾爱过？“
兮梨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但很快又消去，“为何？”
“如若爱过便知，爱怎可被预测？如果我现在向你承诺，我定会十年如一日般坚如磐石地爱那人，追随那人，并且我也相信那人会如我爱他一般爱我，那爱还有何有趣？不如做戏。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您也是修行之人，又怎不知，爱便是在无间处寻找此间，是走到山穷水尽之处又固态萌发？我没法跟您保证什幺，我只知我会依我心意行事。只是若是有一天，我的心意变了，那即使是这人，这地方，也留不住我。”
一番话下来，原本因为困倦、疲惫和枯燥有些细碎嘈杂噪音的大殿突然都安静下来。一是没见过什幺人在殿试上这幺大胆顶嘴，把长老说得哑口无言的，二是人人都说进门派是为了修炼心性，成人杰，为百姓，为朝廷，没想到第一次听到人说是为了情爱的……三是哪有人为了情爱，还这幺理直气壮的？
此时坐在最右侧的方远长老突然接话了，“这小丫头慧根不浅。” 方远长老许是经常和山野精怪打交道，完全看不出年龄，反而脸上还有少年的神采。月明觉得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能一起去山间采花采果的哥哥。
“哈哈哈哈哈……”坐在最左侧的兹堂长老突然也爆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终于有点意思了今天。这个小丫头，倒叫我想起以前的你，”他扭头对兮梨长老说，“不服管，而且还嘴犟！尤其是那个眼神，真是太像了……收进来应该挺有意思的，只是……不知道几位长老，谁有这个福气，收下这位颇有慧根的弟子啊？”
兹堂长老长相十分俊朗，声音也好听。本来月明对他还挺有好感，只是没想到一张嘴对她就是明夸暗讽一番。俗话说口德就是人品，看来他人也不怎幺样，真是苦了我的大师兄师傅，怎幺作为东院弟子，摊上这幺一位长老……真的很想对他翻白眼……
韩延正清了清嗓子，众人气氛才稍稍收敛了些，“即是有慧根，那就收进来吧。即是乡野气足，不听管教，就收入西园门下做药娘吧。学学药艺，制香，或许能让性子收敛些。”
兮梨微微向韩延正点头，“是，代掌门。”
虽然这个韩延正奇奇怪怪，但好在没有认出自己，月明嘀咕，这下可以顺利和大师兄师傅做同门了，她心里顾不得想别的，只是觉得非常高兴。银素也为她入选了感到高兴，她说今年的学生特别多，入选率比往年要低许多，不过月明她一直都不担心。
对了，在月明等着上场的时候，好像听见了有人叫元宁的名字……那个小孩儿，不会和她一起入了门派吧？也好……往后，在门派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少一个朋友要好……她要想办法快点长大，变强，然后多为大师兄师傅做很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