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根骨头像是有了各自的独立意识,在他的皮肤下突兀地隆起。泥沼已吞没到了腰部,身体仍在不断下沉。
安修斯狂喜发笑,他操纵着自己的力量肆无忌惮地在宿主的身体中游走,这具肉体如他所愿地向深渊中堕落下去。
血日在光辉在他的头顶愈发刺目——究竟是月亮还是太阳,已然分辨不清。并非是黑暗吞噬了光明,而是那原本属于光明的毫无阻滞地化为黑暗。
世上最为纯粹的暗蚀。
怪异从沼泽的中心蔓延,在森林中穿行的生灵不约而同地擡起头,他们看见了太阳,在夜晚升起的血日。蛇鼠缩回巢穴,狼群不安嗥叫。
各自占据一方的领主们“看见”了以这一幕,他们看见在血沼中诞生了某种力量。
强大得近乎异常,浓稠得近乎异常。
最后,他们中的某些低语出声:“……血日之子……诞生了……”
莫尔睁开双眼。
他的眼瞳变成灰白色,看上去是一片空白,转动视线时如转动雕塑眼眶中乳白的大理石眼球。
“新生的感觉如何?”堕落之主轻笑问道,“圣子阁下……不,血日之子阁下。”
“很好,”莫尔说,他摊开自己的一只手掌在面前,用无机质的眼睛盯着没有纹路的掌心查看,“很好。”
“我应该感谢你,安修斯。”他说,“这力量的确无与伦比。”
沼泽已不再吞噬他,其他生物也不再逃窜,一切归于平静,唯有血日的光辉始终明亮。
“也应该多谢你选择藏身在这片沼泽,”他接着说,“省却了我很多麻烦。”
安修斯蓦地一惊,他一路潜伏随之同行,到了此刻,仍谨慎地未曾暴露过自己本体的所在。几乎在同时,他骤然察觉分散在新生的血日之子身体里的血液正在被吞噬,同属黑暗的力量融为一体,如沼泽吞没猎物。他极快地将力量收拢,那吞噬才终于停止。
“不必如此慌张,我选择这里只是巧合。”莫尔说,“这里的黑暗最为浓稠,适合禁受暗蚀。”
“我仍握有你的性命,血日之子。”堕落之主威胁道,“你若要杀死我,就必然与我同归于尽。”
他这样虚张声势,可他已经产生了犹疑。
“你错了,安修斯。”莫尔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没能使他更像人类。
他用那只在眼前仔细端详过的手掌,插进自己的胸口,挖出一团黑红色的血肉,捧在手上。
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滴滴答答流进沼泽,那团血淋淋的东西原本是他的心脏,脱离身体,仍在他掌心跳动。
人不可能离开心脏而存活,那是力量之源,那是血液之源,哪怕是血日之子。
——安修斯就曾这样杀死过一个血日之子,并吃下了对方的残骸。
更多的思索之前,藏在沼泽里的堕落之主立刻往更深处潜去。他没能逃掉,即使莫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一部分已经追上了安修斯,将其胸膛贯穿。
不是谁没有了心脏都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