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即便是从最近的街子镇出发,也要走上生生一日的功夫…
山路崎岖坎坷,她早已经记不得来时路,只在颠簸的马车里,悠悠回忆起幼时已经浅薄的记忆。
这条路,她上一次走,已经是九年之前…
可相较于九年前她家族一行数十人队伍浩浩荡荡的游山玩水,这一次,破旧漏风的马车,无疑不显示了她的落魄…
季棠的眼睛被泪水浸染,可这些日子来的伤痛,早已经让她哭的麻木,颠簸中,马车逐渐停了下来…季棠的注意力也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里。
似乎是到了…
赶车人快速下了车,季棠大气都不敢出,抱紧了怀中包袱,她把自己蜷缩在马车的角落中。
赶车人仿佛在和谁说着什幺,声音压的低低的,季棠听不太真切,只在冗长的对话后,她听到了赶车人极为谄媚卑微的讨好感谢。
随后马车lian便被掀了起来,赶车人赵佬儿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小姐,咱们到了,您下来吧。”
墨黑的夜,裹挟着阵阵阴冷的风,在门帘被掀起那一刹那灌进了马车内,扫在季棠脸上,一阵刺疼。
她在赵佬儿与赵大娘的搀扶下从马车内出来,目光不过瞬时就扫见那破旧的后门门扉…心中突然一阵酸楚涌起,遥想当年自己来此地时的风光无限…金碧辉煌的正门随时都为她敞开着,而如今的她……
悲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一旁的赵大娘已经率先发话,“小姐,今后您就暂住此地了,现在外面抓的紧,山下实在不便住了…往后小姐可要自个儿多保重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不大的包袱塞到了季棠怀中,大有塞走烫手山芋的势头,季棠听着她的话,心中难受又一次升腾……原来书上所说“树倒猢狲散”,从来都是真的,想她季府往日辉煌,京城之内,纵使王族贵纣见了她家也要给上几分笑脸。
可现如今…
她含着泪的眸子浅浅睇了一眼身边妇人,身子轻轻的一福,“多谢…”
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季府小小姐了。而赵大娘,本也非亲非故,不过是个府中曾经的老人,如今季府遭了难,她又如何能指摘一个外人不仗义相助呢?
望着马车悠悠远去,季棠的眼泪终究没能忍住,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直到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她终于转过头来…
侯在一侧的人影似乎感知到她的转身,一步上前,为她撑开了破旧门扉,“姑娘请吧。”
黑暗中,没有星火的夜空,季棠看不清身侧的人脸,她只知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小道童…
而此地,便是她家多年前曾出资修建过的天真观。
这里,将是她未来的落脚之地,至于她何时能够离开…那将是一个没人知道的答案。
她被垂头道儿迎进了道观后院,此地是她曾经从未到过的偏僻之处,而那扇被打开的房门,更是她不曾知晓的房间。
季棠在踌躇中踏足而进,小小道儿识趣的停在了门外,并未继续跟进,只是微微的依在门边对她开口,“姑娘,此后这里便是您的厢房了,您先好好休息,斋饭我待会儿就给您送来。”
季棠听着他的话,微微点头的同时,目光在房中里划过,那是一间极为普通的香客厢房,除了最为基本的床铺与方桌小凳外,便再找不出其它任何装饰的物件来…
季棠从来不记得,这个道观里何时存在过如此简陋的厢房,毕竟当年的她,即使过来避暑,也是住在最为奢侈的华美厢房内。
小小的包袱搁置到木桌上,季棠有些泄气的坐到了木凳之上,想着未来的日子,脑海里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个可怕的画面…季傲的头在刹那间坠落于地面,而母亲至今是否还在人世,她甚至都未曾知晓…
眼泪在瞬间滚落,小声的呜咽混合着叹息,她连哭都不敢发出声来。
正在悲怆中沉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季棠急忙站了起来,而瘦高的人影就豁然出现在了门前…
月光下,她并不能看清来人容貌,只是那身白色袍衣在瞬间昭彰了他的身份…
季棠惊慌又窘迫的冲着人影福了福身,“见过道长…”
而那瘦高人影并未做出回应,只是丝毫没有顾虑的跨了进来,把手中托盘轻轻搁于桌面,季棠目光跟着看去,那是方才小道儿为她去准备的禅食…
不知为何,现下送饭的却并不是那垂首道儿,竟换成了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白袍道人。
托盘中寡淡的食物,与不怎幺精致餐具,猛的冲入了她的视线…
季棠抿了抿嘴,手指快速把挂在颊边的泪珠擦过,她看不清来人模样,嘴里却下意识的开口,
“多谢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