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珩!秦珩!”
声声清凌凌的呼唤响彻空旷的殿宇,惶然的尾音若钟磬余音般在微冷空气中颤抖。
景暇披着单薄的道袍,在殿中凄惶四顾。如云堕的乌发和宽大的翠袖随着她的辗转而飘散开来。
盘桓在四角雕柱上的蟠龙怒张着嘴,狰狞地瞪视着伶仃单薄的身躯。
“秦珩!”
景暇转向洞开的斑驳殿门,门外不过是一片苍白的虚空。
“嘭”的一声巨响。
殿门关上,浮尘乍起,陈旧腐朽的烟尘气呛得她不停咳嗽。
景暇再转身面对九龙榻时,目光直直地撞向了正襟危坐的父皇。
“太子景暇意图戕害兄长,定是獐邪附体,还请太虚真人施法驱邪。”
她那个病得快要死了的兄长吗?活不了几天就咽气的人,还需要她去杀?
父皇结满白翳的眼瞪视着她,张口说话间,口中所含玉珠若隐若现。
那颗她在灵前亲手洗净、由右相送入父皇口中的玉。
景暇再一回头,原本空无一人的殿宇内,挤满了醮斋施法的道士。他们死死围着她,拿着符纸、法剑,口中念念有词。焚香的青烟缭绕在空气中,三清铃不断摇动的声响令她眩晕。
景暇被扔进了朱漆松木的棺椁之中,合上了棺盖,又在四角钉上了木钉。
她在那一片幽闭的黑暗里惊叫、求饶,发了疯地捶打棺盖,直到声嘶力竭。
那不是什幺驱除獐邪的仪式,分明是镇压恶鬼的法事。
她的父皇,就这样狠心,不仅要杀了她,还要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在越渐稀薄的空气中,景暇的身体旋转着下坠,意识陷入了虚无的黑暗中。
“咳、咳、咳……”
景暇费力地掀开眼皮,发现自己睡在甘露殿的暖帐中。景穆昀坐在床前,铜人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见她醒转过来,劫后余生般的惊喜之色雀跃在脸上。
“对不起,阿暇,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磋磨你……”
眼前玉人儿却扑进了他的怀里,身子一抽一抽,止不住地啜泣着。
景穆昀愣在原地,大掌踟躇着摩挲她的后脑勺安抚。
“你……为什幺没有来救我?”
景穆昀更懵了。
“我又梦到了,十五岁的时候,父皇让道士把我关进棺椁里的那两天……”
景穆昀心头猛地一颤,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护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颤抖的小兽。
“阿暇不要想了,都是皇叔不好,皇叔应该把梦里的阿暇救出来。”
那年,是大捷归来、回京述职的景穆昀救了她。
穆昀跑死了八匹马,还没来得及换掉一身血腥气的甲胄,就不顾一切地闯入禁庭,将木钉撬开救了她。
穆昀却因为私闯禁庭、违背君令的死罪,虽有战功相抵,还是被罚了八十杖。
她从那棺椁中出来的时候,十指指甲尽数折断,手背骨节处已没了皮肉,堪见森森白骨。
那一刻,小皇叔是她唯一的光。
他身上令人安心的皂角香将她渐渐从可怖的梦境中拉了回来。
景暇的身体被他的体温严丝合缝地包裹着,渗进每一处毛孔,诱人就此沉沦进他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