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道士、侍童纷纷垂首憋笑。不知是谁没忍住,漏了风,亮出声来。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哄堂大笑。
景穆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不侧头看也知道,景暇的脸上定是蓄满恶意的戏谑之色。
“把庶人秦珩给本王捆起来。”
景穆昀咬牙切齿地从喉间挤出这句话来,“庶人”一词被他抑扬顿挫地强调出来。就像是个原配甫一被抛弃,就气势汹汹地前来落井下石的妒妇。
佩重甲的侍卫列队自殿门两侧进入,整齐划一的步伐带起甲胄沙沙的响动,秋风霜刃般令人震悚。众人窸窸窣窣的笑声戛然而止,仙居殿内的空气顿时冷了几度。
冷厉低沉的声线像是淬了冰的寒刃,刮得在场每个人生疼。
景暇冷声呵止。
“住手,秦珩区区一个庶人,犯了什幺罪,值得摄政王如此大动干戈。”
景暇也着重点出了“庶人”二字,意在回击景穆昀心胸之狭小。为了一个平头百姓,竟不惜当众挟私报复、仗势压人。
“能在这宫里常住的男子,除了皇亲,就是宦官。他秦珩又是什幺身份?”
景暇冷哼一声,早已料到他会拿身份的问题为难秦珩。
“秦珩青词写得好,斋醮科仪少不得他。朕令他跟随北冥真人修习,与道士们同住仙居殿,有何不可?”
景穆昀冷冷地笑出声。棱角分明的下颌处,薄薄的一层皮熨帖地覆在清正的面骨上。倏而,那皮肤内陷进去,是他咬了咬后槽牙。
“好得很。历朝历代,君王与方士共眠同宿者,未曾有之。”
那边,景穆昀的人手已将秦珩五花大绑,像污物一样随意丢弃在角落。秦珩垂着头,散乱的发丝覆在他清隽似玉的脸上,有股朝露将逝的破碎美感。
“此人秽乱内宫,陛下非要他跟在身边侍候,那就净了身,再送还给陛下吧。”
说罢,捆了秦珩的侍卫就抓着绳子,粗暴地将他提了起来。
景暇见此情状,彻底慌了神。她的眼眶红着,眼神里是恨不得将景穆昀千刀万剐的狠戾。
“住手!历朝历代,逼奸亲侄、拥兵擅权的宗亲,你景穆昀也是头一份。”
景暇拽着景穆昀的衣领,擡头怒目而视。说话间,脖颈处红成一片,青紫的血管也鼓了出来。
提起此事,一想到他与景暇的第一回,竟是她为给他定罪设下的圈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为了权位,可以出卖一切,却唯独对秦珩掏心掏肺地维护。
景穆昀冷笑出声,冷寒的笑声里裹挟着即将爆发的愠怒。他侧脸凑近景暇的耳畔,沉声威胁。
“陛下骗过群臣,难不成也骗过了自己,真的以为是臣逼迫陛下让权?”
景穆昀冷哼一声。
“是陛下把臣推上了摄政王这个位子。因为陛下想把臣当做驱驰的工具,收拾陇右和西南的烂摊子。可惜臣不似陛下,权欲深重。这个摄政王的位子,臣随时可以撂了挑子。”
景暇想要辩驳什幺,景穆昀却伸手握住了她的长颈。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连同他所说的话,一道将她的命脉牢牢握住了。
“臣若垂涎权位,平叛当日,臣大可以堂而皇之地称帝。那把龙椅臣尚且不眼馋,又何况区区一个摄政王?”
“可是朝廷的兵马收拾不了陇右和西南的乱局,陛下就只能当个亡国之君。既然是陛下有求于臣,那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
景暇脖颈微动,深深吞咽一口。握在她颈上的大手察觉到了她这一显露慌乱的动作,景穆昀满意地轻哼一声。
吃一堑长一智,他折在景暇手里这幺多回,对她弯弯绕绕的小伎俩再熟悉不过。只因这颗心仍全然系挂于她一人身上,他才甘之如饴地陪她演这出摄政王上位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