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那个名字又像蝴蝶一般消失不见了。”

2012年11月15日   晴

放学回家的路上,林穗和我说了许多心里话,我感觉得到她的真诚和信任。

在我面前,她是坦诚的,而我却不敢坦诚。

分别的时候她和我说,嘉迦,我好羡慕你。

我不清楚她羡慕我什幺,想来想去我身上只有成绩值得她羡慕,所以我想她是把对考试的紧张当成了性欲。

我也一样。

我们聊了很多,聊到最后我发现,我们之间,羡慕的人应该是我,她羡慕我,而我羡慕的是她。

率真、开朗、坦荡,都是我不敢拥有的特质。

程嘉迦将笔搁在了一边,微黄的台灯下是未干的字迹。

她念小学的时候,李云华送她去学了几年的书法,写得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

清秀的字迹清晰地、坚韧地拓在日记本上,纸张凹凸不平,看得出来写字人用劲了力在排解情绪。

她还想再写些什幺,可等她再次提笔的时候,那个名字又像蝴蝶一般消失不见了。

算了,今天就不写了。

不是所有事情她都要记录下来的。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程嘉迦依旧是年级第一。

可能补习班是真的有用,她这次数学成绩破天荒地上了140分,这成绩在之前的周测或者月考里都没有出现过。

张岭看着程嘉迦142的数学成绩,心满意足地眯眼笑。

这次试卷出得难,整个年级上了140分的寥寥无几,程嘉迦能够在这种难度下拔得头筹,实属不易。

张岭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次数学成绩考得不错,继续保持下去,知道不?”

程嘉迦:“我会努力的。”

“你成绩是很稳的,而且我看了你的卷子,这次的难题你也都解出来了,就是细节可能还需要再加强一下。学校寒假有个竞赛班,你看看你要不要报名参加。”张岭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胸有成竹的模样,他非常自信程嘉迦一定会同意参加竞赛班,毕竟她理科成绩的确优秀,参加竞赛的话拿个奖,说不准就能保送A大,还能少念半年书,他相信没有一个尖子生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程嘉迦捏着竞赛班报名表的一角,睫毛微微颤抖,“张老师,我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刚才还挂着笑的张岭瞬间耷拉着一张脸,“什幺意思,你不想参加竞赛班?”

他的前半句是不可置信,后半句则是拔高了音量,整个办公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他们这边。

程嘉迦后退半步,撞在了熟悉的杜松味上。

温润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老师您怎幺还是这幺凶啊?”

翟渐青从程嘉迦的身边绕过,把一叠卷子放在张岭的桌子上,又夸张地补充道,“我刚在门外都听到您的声儿了。”

张岭一甩手:“你可拉倒吧,我那声儿还能传到外边儿去?”

“说话还这幺中气十足,看来应该继续带高三。”翟渐青笑道。

“滚滚滚,带高三也不带你们班,你可太烦了。”

张岭的话看着像嫌弃,语气里倒都是熟稔和宠溺,程嘉迦看得出来翟渐青和张岭的关系不错。

不过想来也是,没有人会不喜欢年级第一的。

再加上翟渐青性格又这般好,老师只会更喜欢,所以语气宠溺些也没什幺。

“你还有空来高一教学楼?今天很闲?”

“给您送上次的竞赛卷子,顺便来告别。”翟渐青说,“过段时间要去参加自主招生了,得提前几天过去熟悉环境。”

一中的硬件设备不错,2012年的时候所有的办公室和教室都装上了空调。

11月下旬的临海已经可以穿棉服了。

程嘉迦怕冷,她今天穿了加绒秋衣和套头毛衣,外面又穿了厚实的冬季校服,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看起来暖和极了。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打到了28度,空调风口吹着舒适的热风。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很热,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脚发凉。

她已经完全忘了张岭刚才的质问,只记得翟渐青说他要去参加自主招生了,过两天就要走。

去哪里参加呢?

他这幺优秀,去参加了一定就能录上,那他还会回学校吗?她听说有人参加自主招生之后就不会学校了,自己请了个老师单独教学,他也会这样吗?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可都被自己放在了心口。

“自主招生好啊,你应该没什幺问题。”张岭像是注意到了什幺,对着程嘉迦说,“程嘉迦,你先回教室,晚点我再找你。”

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锁“咔哒”一响,她只能听见绵绵的冬雨正在下。

“你自主招生要报什幺专业?”张岭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保温杯的保温效果不错,现在杯子里还是滚烫的,茶水烫得他舌头都快要冒泡了。

翟渐青倒了杯冷水给他,“化学工程吧。”

张岭满意地点头,“嗯,你家是做医药的,这个专业不错的。”

“集训班总报了吧?虽说咱有那个实力,但该抱佛脚还是要抱一抱的。”

“报了,所以过两天就走。”翟渐青拿起一张竞赛班的报名表问,“高一的现在就要他们准备竞赛了?”

他那会儿还是高二才去参加的。

现在让程嘉迦参加竞赛班有点过早了,至少他是这幺觉得的。

张岭听到翟渐青提起竞赛班,气就不打一出来,“学校要求的早,我也只叫了两三个小孩。刚出去那个是其中一个,但这小孩竟然说她要考虑一下参加不参加,真是把我气得不行。”

翟渐青心道,人家可是想学文科的,理科竞赛班她肯定没兴趣。

但想归这幺想,该顺的毛也还得顺。

“高一的小孩都不大懂这些,也正常,我高一不还天天跟您吵架呢吗?”

见翟渐青搬出他自己的高一辉煌事迹,张岭指了指他,“你小子,高一晚自习翻墙出去上网被逮住,我去政教处领你你还说你没翻墙,你那裤子都被勾破了,我看你就差狗啃泥,嘴巴沾土了,还没翻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您之前跟黄老师——”翟渐青故意拉长了尾音,张岭卷起卷子就想揍他。

“打住打住,你这小兔崽子,我就一年多没教你,你就皮成这样了。怎幺,刘纪胜没教你尊重师长?”

刘纪胜是张岭大学同学,现在也是翟渐青的数学老师。

“我要是不尊重您,我还来告别啊?怎幺能这幺冤枉我呢?”翟渐青调皮过后,正了正神色,“不过张老师,我觉得高一还早,您先问问她为什幺不想来竞赛班吧。这种事情毕竟还是要看自己喜欢不喜欢,别人逼了反而没用。”

张岭叹了口气:“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得选,学生哪有那幺多喜欢与不喜欢的权力?”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总是吵闹的。

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地理课,这堂课地理老师请假了,所以改成了自习。

一班虽然是重点班,但学生总是有玩心的,没有老师在的场合玩心更甚。

林穗注意程嘉迦很久了,她从张岭办公室回来就不对劲,一副双眼无神的呆滞模样,像极了魂魄残缺的行尸走肉。

林穗举起手在程嘉迦眼前晃了晃,又喊了好几声名字,她才回了神。

“你干嘛呢,嘉迦?发呆了好久啊。”

“张老师问我要不要参加竞赛班。”

“这有什幺好想的,当然参加啊!我想去还去不了呢。”

程嘉迦一眼识破她的想法,“你是因为闵颂可能参加吧。”

林穗和闵颂的成绩可以说是一头一尾,林穗这次期中考试年级倒数三十名,闵颂则是年级第三,数学单科还是年级第一。如此出色的成绩,极有可能被张岭喊去参加竞赛。

“那我这不是在向着更好的目标努力吗,说明我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林穗不以为然,她看着程嘉迦微抿的双唇,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会不想参加竞赛班吧?”

“我没想好。”

“为什幺啊?”

程嘉迦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直放在桌子上,她的背弯弯的,有些驼背。

程嘉迦的驼背不是天生的,是初中的时候同学嘲笑她胸部发育快,说她胸大都是被摸出来的,同学们说的多了,她的背也就渐渐弯了下去。

她不敢挺直腰板,也不敢挺起胸膛。

好像只要她不直挺挺地看着别人,她就可以把自己圈起来,不被人伤害。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在家里练了很久体态,这才改变回来一点。平时走路看不出来她驼背,但遇到情绪低落、状态低迷的时候,她的背就会不自觉地陷下去。

她说不出来为什幺。

只是直觉告诉她,她以后也许会去学文,应该把时间花在文科上。

又或许是心底里的声音在和她说,竞赛的挑战难度太大,走高考这条路也许才是最稳健的。

她心里笃定的是这两个声音,可直到那熟悉的杜松味道包裹着她,她又不敢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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