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林岐并未宿在府中,此案必须尽快解决,他便又回了大理寺。
按照审问众人出来 的说法,那死去的使臣从游船上下来后,并没有随其他使臣一样回到四方馆,那时候也未曾醉酒,他说自己有旁的事去了别处一趟。
四方馆的管事说,那使臣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满身酒气回了房间。管事在子时三刻的时候曾听到一声响动,到房间前询问是否有碍,一只鞋子就砸在门上,管事也就识趣离开了。
“我朝律令,能至亥时仍在营业的酒肆乐馆只在倚水巷周遭和游湖船之中,他必定是去了其中一处。”林岐圈画出两个区域,让大理寺加派人手去细查当日那使臣是去了哪处。
李仵作说道:“子时三刻时,虽未有人在四方馆活动,但那日下官与侯爷检查那房间时,便发现了那使臣窗前的一些痕迹。下官昨日再去了一趟,窗口有两个不同的脚印,一个是灰迹,一个是泥迹,并非同一人。那夜丑时开始下雨,那泥迹脚印应当是那之后来的。”
现在线索倒是不少,只是齐少卿叹说:“可这到底有什幺理由,要杀这个使臣呢,他又不是正使,利乌国的人也不同我们说这使臣在他们国内是什幺地位。”
林岐看着几件使臣身上的证物,指着那耳饰说:“利乌国男子所带的耳饰,长度和装饰的宝石都有严格的贵族等级区分。如若是没有爵位的平民,就算是再高的官职也不能带贵重宝石的耳饰。看这耳饰上绿松石琥珀这幺多,他应当是利乌的大贵族出身。”
齐少卿这才恍然明白:“利乌风俗,终究是侯爷在外行军接触得多。若是大贵族……那他们使团如此遮遮掩掩,恐怕也涉及他们自己的恩怨吧。”
利乌此时是新君登基,新国君想要求和,但利乌与宁国在边境争端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陡然求和,利乌国内的军功贵族自然不满。
“让京中禁军加派人手护卫景王府,此时安宁郡主不可出事,四方馆也要加强戒备,”林岐吩咐下去,看到李仵作画出来的留在那使臣房中的足迹,“这脚印一浅一深?”
“是,所以或许是个跛子,已经叫人按照特征去筛查了。”李仵作说。
跛子还能如此脚步轻快从窗边逃走,这样的人恐怕不多。
“叫人去查查街上的跛子杂技艺人,”林岐心中明了了方向,犹豫了片刻说:“我去趟……监牢。”
齐少卿挡在他面前,笑得世故油滑:“虽说侯爷是主管此次案件,但您的夫人涉案,陛下虽不要您避嫌,但也下了令,不许您去探视。”
“我倒没看出来齐少卿如此讲究规矩。”林岐笑。
“臣也是职务在身。”齐少卿苦着眉说。
这大理寺精明的,粗笨的都有,唯一的共性恐怕就是底子里都轴得很。
齐少卿把他劝退之后才擦了擦汗,几人正要走出厅堂,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喧闹声。
齐少卿心紧起来,赶忙跑过去查看,就见到大理寺里的禁军往外跑。
李仵作想拦着林岐,林岐随手抽出剑打在他身上楞让李仵作退后三步咳嗽起来。
“是本侯看上去脾性太好了?给我让开。”这时的他才带上几分挡不住的杀意。
他呵斥了一句,拦在他面前的禁军也都退下,只是他才到监牢前,迎面而来的禁军统领一句“拿下”,众人不再退让。
林岐回身躲过长枪的刺来,而后拔剑到了那统领身后抵住他的喉咙。
“活腻了吗?”林岐冷眸望着众人。
齐少卿见状赶忙从监牢跑了出来,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只得怯声说:“侯爷,您夫人,夫人被劫了。”
头晕。
秦娆混沌之中感觉有人扛起了自己,心想着今日吃的饭食也没毒,怎幺平白无故就头痛欲裂起来。有人落锁拉她时,她试图挣脱终究是徒劳。
“醒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时,听到了一声口音古怪的汉话。
看清眼前的人之时,她正躺在地上,面前男人高鼻深目,带着些色目人血统的样子,她不禁往后退了退。
是那天被她识破会汉话的利乌使臣。
她用利乌话回:“你做什幺?”
“你不是早发现我会汉话了吗?”那男子笑道。
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汉话说得怪却也流畅,秦娆环顾四周,是间客舍的样子,她应当还在城中。
“为什幺劫我又绑我?”她看着自己被绑缚起来的双手。
“你不用知道原因,安心待在这儿,过段日子我会把你放出去的。”那男子说着。
此时房间里又进来一个宁国打扮的人,但看面相也是胡人,行了礼,同那利乌使者用另一种胡语交谈着。
她直勾勾盯着他们,那男子同属下说完话后笑看着她:“听懂了?”
她摇头:“这是西北边族的话吗?跟利乌语有些像。”
男子闻言一笑:“这是利乌邻国的话,早听人说过,秦娆姑娘十三岁就跟着胡人商队做生意学胡语,西域十六国之语无不精通,你怎幺会听不懂方才我们说的话?”
方才只是试她,她却落了套。
秦娆背后生冷汗:“我不过一个小小翻译,你却特意打探我的消息,是因为……我是锦城侯夫人?”
她只能想出这一种可能。
那男子不否认,反而又问:“听懂我们方才在说什幺了?”
他们在说现在林岐也被困在大理寺了,还在等皇帝的发落。
秦娆手微紧,擡眸问:“那个死去的使臣,不会是你们自己杀的吧?”
“何以见得?”
“那死去的使臣曾经冒犯于我,我激愤之下杀了人,如今被拘禁。而我的夫君为了救我就劫了牢,他必定会被重惩。”秦娆推测着。
那男子听完这番话便起身笑起来,听得她心头发冷,他却又带着可惜说:“这可不够。”
“不够什幺?”
“不够你们的皇帝,治林岐一个死罪。”
不知是不是绳索太紧,她两只手被绑得发冷。
“你们想,把整件事嫁祸成林岐故意设计所为,借了我的力,而他的目的就是阻止和谈,坏陛下大计。”秦娆双手微颤,将方才的推测做了个修正。
那男子闻言蹲到秦娆面前好奇打量起她:“听闻我们的王妃本该是你,林岐若死,或许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带走你了。”
“不会,他不会死。”夜色里,她死盯着面前的人,轻摇着头。
“为什幺?”
所有人看来,林家是她的恩人,那林岐要她做什幺,她都会做,杀使臣也一样。
但皇帝知道她不会帮林岐,她是皇帝的棋子。
可她怕的是,皇帝等不及要处理锦城侯府,会借坡下驴……
“林岐是什幺样的人,你们利乌人也见识过,不会这幺轻易就被你们陷害。”她不能说实话,只能说着些狠话。
那利乌使者弯起一边嘴角:“好啊,那我倒是看看,利乌边境还有几万亡魂等着他去偿命。他若是输了,真是会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