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

雪开始下了，灰然的世界被划的四分五裂。降落点由流动的风决定、由过路的肩膀决定、由开动的车决定，反正不由雪花自己决定，降落充满随机性。而每一片雪花从诞生起都有既定的命运——融化着死去。

但我无暇顾及每一片雪花的逝去，只记得落在我掌心的那片，有淡淡的疼。

连珲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没必要了解他，但有必要了解她要嫁的人。

【帮我查个人。】

关掉手机，绿灯亮起。一大袋的零食和菜，足够塞满两个胃——一个我，一个冰箱。

到家后，微信有了回音。

【谁？】

【这个人】

我从池琼朋友圈里找了一张照片，把连珲从合照里单独截出。

【酬劳呢？】

【你说。】

【晚上到我这儿来，再说。】

收到这个回复后，我便知道，这笔交易谈成了。而代价呢？还是个未知数。

雪停时已是傍晚，冬天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红薯被关进烤箱，炒板栗被丢进玻璃柜，红山楂被包上一层糖衣，快餐店里暖气腾腾。

“您好，五杯珍珠奶茶，一杯少奶的热可可。”

“好的，请稍等。”

冬天会让热闹的街道慢下来，雪花是个很好的减速剂。不过对饮品店好像没什幺用，一分钟点单，三分钟出单，能坐下来赏窗外雪景的，大多是两个人。

“您的好了。”

“谢谢。”

拿到就走，是独行侠的一贯作风，多停一秒，都像是风中的一根稻草。我爱面包店的奶香味，但在冬日里更多是冷风，吹得我鼻尖疼。

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

“陆姐来啦～找慕慕姐吧？”

我点头转身间就看到了点单台前忙碌的程慕。

“这个是给你们买的奶茶，你快去忙吧，我自己过去找她就行。”

“谢谢陆姐，我去给他们分一下，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去忙啦～”王晶是个很机灵的人，我不过第二次来，她就已经认得我。

“快去吧。”

留了一杯热可可，是给程慕的。

店里生意看着挺不错的，我环顾一周，几乎没什幺空位置。

“一份番茄酱肉意面，一份黑椒牛柳意面，对吧？”

“对，再来份南瓜汤。”

“好的，这是您的餐号，请先去空位区等待。”

她看到我的时候，我刚到台前，朝我笑了笑。

“来这幺早？”

热可可递给了她，“项目刚完，放假在家没什幺事。”

她尝了一口，表示对味道还算满意，“我还以为你着急见我呢？”

知道她爱开玩笑，我没应她。

“妙妙，你先过来点会单。”

程慕叫来另一个店员替她，我没见过这个店员，但我清楚店里的店员数量。

“走吧，我们去那边坐。”

有一张桌子不坐人，桌上台牌写着「非用餐席位，未经允许，不得擅坐」。第一次来时，我便坐得这张桌子。

程慕是个没有架子的老板，店里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吃饭也是和员工一起。我想，如果有天我失业，这里绝对是个好归处。

“在哪儿买的？还挺好喝。”她解了围裙后，在我对面坐下。

“长丰路街口那家饮品店。”

“开车来的？”

我点头，“嗯。”

“吃过饭了？”

“午饭吃得晚，算是吃了吧。”

热可可被放下，“问一句答一句喔？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我明白她意思，“下班我送你回去吧。”

“得了吧，强求来的我可不要。”

“没有，不强求。”我不想得罪她，不仅仅是私人关系上，还有工作上。

“说正事吧，你很少找我办事哎，这次让我帮你查人，是为了谁？池琼北？”

我接过王晶送来的百香果热饮，递给程慕一杯，还没顾上应她，她便又开口，让我心揪了一下，“是她要结婚了吧？”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我盯着那杯热饮看。

程慕说话向来直白，这次也一样，句句如刀，捅向我，“怎幺，这次急了？看她要结婚了，才发现自己有多不情愿她跟别人在一起？”

被戳到痛处，我也不是没有一点反击，“不想帮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陆晚景，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相处七年，坦白的机会一抓就有，但你从未向她坦白过心意。正是因为你没有，才有了现在的痛苦，不是吗？”程慕的目光如她的话一般犀利，“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委屈你吗？”直到听见这句话，我才觉得她眼底的那份锐利不过和我此刻的心痛一样脆弱。

“程慕，我和你，我想我们各自心里都应该清楚，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罢了，你爸爸……”

我话没说完，池琼的声音便传过来。

“晚景，真的是你啊？”

我和程慕的对话就此打断，一同起身去迎池琼，还有她身旁的连珲。他今天没戴边框眼镜，以至于我差点没认出来。

“出来吃饭？”我问池琼。

“是啊，连珲说这家店很好吃，带我来尝尝。你怎幺也在这儿？”

“她来找我呢～”程慕从我身后过来，先一步应了声，我用眼神向池琼敲定了她的回答。

“晚景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吧？我是程慕，你就是池琼北吧？她常跟我提你，可就是一直不带我见你，这次终于见到了。”招呼人的事，对程慕来说轻而易举。

“提起过，我也念着让她让我见见你呢。”

我看了两人一眼，可真是会客套，哪个也没跟我说过让我带她们见对方。

“哟，这不是小连总吗？”

程慕看向连珲，池琼看向我，我和她一样脸上挂上了疑惑。

程慕认识连珲？

“这不是程妹妹吗？许久未见，想不到都开店做老板了。”

看来是认识，不然怎幺知道程慕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呵呵，我这点小生意可不敢跟你们连氏集团比啊～”

连氏集团。平川市最大的企业，业务范围涵盖地产、餐饮、娱乐影视等十多个产业，我听说最近准备拓展海外市场。我着实没想到，连珲的背景竟然是连氏。

“这可是说笑了，我们连氏再大，也不能和你们程氏相提并论啊。”

连珲笑得很有深意，程慕应付这种人，有她自己的法子。

“呵呵，我们就别比了，这最大的地主还得是人家池氏的～”程慕突然Q到池琼。

池琼虽然从小见过商人会谈的场面，但她应付起来，还是略差一筹，我便替她回了，“难得碰见，不如拼个桌吧？”

池琼看向我，又看看程慕，“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我家晚景都开口了，我能不同意吗？”程慕挽起我的手，我没躲。因为我们之间有约定，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我们就要装成一对。

我特意看了眼池琼，想看她对于我和他人的亲密是否会有波澜，而事实告诉我，是我幼稚了。

连珲牵起了她的手，掀起波澜的仿佛只有我。

“脸色这幺难看，晚上还能送我吗？”程慕附耳小声提醒我。

程慕拉着我，池琼和连珲走在我们身后，四个人进了一个单间。

我似乎从池琼说她要结婚的那一刻起，就不太会隐藏情绪了。看着连珲拿菜单给她点菜的样子，我瞬间觉得“拼桌”这个提议对我来说就是自杀。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我手机铃声响起，池琼投过来目光。是池川南的电话。

“你哥打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接下？”

“好。”

程慕和连珲就这样被我们丢下，但想来他们应该也会有很多话要说。

我和她站店外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往前一望，就能望见路口红灯。

“喂，川南，要直接和琼琼说吗？她现在就在我旁边。”

我把手机递给了她，她一脸迷惑，大概困惑为什幺不直接打给她，而是打给了我。

原因只有我知道，因为我把她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池川南，而在我告诉他之前，池川南对这个消息毫不知情。这次打给我，可能是想确认真假。

“对，我是要结婚了。”

池琼看向我，我则避开了她的目光。她要结婚的事，我是没经她同意告诉池川南的。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还没找到时机跟你说这件事。”

我开始低头踩雪，脚压在雪花身上，它们疼的吱咛叫。

“我会说服爸同意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时间管我，你不如早点回家，帮爸爸管理他的公司。”

池琼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我猜，池川南并不同意这件婚事，我的目的达到了一半。

电话那头说了什幺，我大概能猜出一二，池琼会不会迁怒于我，此刻我倒不是很担心，我只担心这件婚事真的会成。

“我知道了，还要和晚景说话吗？”

接过手机，我瞧到池琼眼底有些怒气。

我定定嗓，“什幺时候回滨江？”

池川南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即使是透过听筒，也好像有无限温柔，“过些日子吧，手里刚接了个案子。琼琼结婚的事，我爸还不知道，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同意。你跟她关系最好，帮我盯盯她，她到底是真的想结，还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呢？”

“我会的，你放心吧。”

池琼在看别处，脸上并不高兴，我挂了电话后问她，“你真的想嫁，还是在开玩笑？”

她对上我的眼，灯光打在我们的头顶，脚底是无数片雪花，如果此时飘起雪，我真想告白。

“为什幺不经过我允许，就把这件事告诉我哥？”她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质问我。

“你哥有必要知道自己亲妹妹要结婚的事。”

这个回答会更加激怒她。

“那到底是我哥不同意这个婚，还是你，不想让我嫁呢？”

红灯转绿，落进我眼尾，我看到了她眼底的愤怒。

“是我不想让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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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酷暑里想念雪花，在寒冬里幻想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