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二)

下午把房退了,不过夜省一半,留着钱请刘明到烧烤摊浅搓。晚上两人坐在路边,脸上糊一层油,酒水忘了是谁点的,对瓶吹。喝吃到昏沉,成楠给嫂子打了电话,帮忙把设备提到路边,扶着刘明坐在石墩上等。

夏风吹过时想起了隋婧,那个喜欢被自己揽着腰,一起逛郊区公路的女孩,板着张脸不爱笑。还有那张十级美颜的照片,扮着陌生的妆容,表情娇柔。到底哪个才是她。

嫂子打车过来的,一下车就骂骂咧咧,把昏死的胖子数落的一无是处,末了叫师傅帮忙把人擡上车。车门关上时,成楠看到她把刘明的脑袋掰到自己腿上,手里提着个塑料袋。

“真好…”

有的醉汉有人照顾,有的人只能对着路灯顾影自怜。

成楠抱着书包瘫坐在石墩上,兜里手机震个不停,她摸出来接上,鼻涕忘了擦,喂的时候喘了口气,闹了个大鼻涕泡。

“妈妈…啥事啊?”

“楠楠啊,鼻子怎幺了?感冒了嘛?”

“没事没事,我没事妈,你打电话干嘛呢?”

“妈想你还不能打电话啊,你这是咋,跟同事喝酒了?我跟你讲,女孩子在外不能乱跟别人喝酒哒,下班了早点回家,晚饭吃啥的?少点外卖,脏!礼拜天多买点菜放冰箱…”

成楠酒劲上来了,听到什幺冰箱的脑子一热喊了出来:

“冰箱?没得冰箱!哪有冰箱…”

成妈在那头被喊得一愣,嘱咐的话到嘴边憋了回去,捂着独眼听女儿说醉话,心里不是滋味。

“你这孩子,又骗妈不是?”

摁掉了妈妈电话,继续坐在石墩子上,这会肚子开始疼,成楠抱住自己眼睛蓄着生理泪水,靠频眨咽下去。

不过五分钟手机又开始振动,屏幕上赫然亮着那张白生生的腻子脸,成楠下意识往右边滑,叫了声妈妈。

“……”

“我是隋婧。”

“哦…”

“你现在在哪?”

没了下句,静音许久,成楠又习惯性先挂电话。失去意识前给对面发了条定位。

隋婧找过来时就看到一长条黑乎乎的东西挂在石墩子上,旁边站了个穿保安服的大爷。见停了辆车,下来位姑娘,满脸疑惑又试探着问:

“你是她…妈妈?”

“这孩子吵着说她妈妈要来接她,我碰都不敢碰…”

隋婧哑言,随后缓缓点头。大爷嘟囔句是孩子小妈吧,把人交给了她。她走近蹲下,伸手拍了拍成楠。

“成楠,能站起来吗?”

成楠呜呜呀呀试图擡起上半身,两条腿在后面踢腾,包被垫在脚下,深浅不一印着鞋底。她起不来,嘴里倔,非说不想起。隋婧问她为什幺不想起,她说肚子疼,在治病。后面懒得跟她废话,施力把人打横抱起来,像个小秤砣,在怀里还不老实。

“要吐记得叫我。”

上了车反倒乖很多,自己找到包抱紧,头埋进座椅里。隋婧慢速行驶尽量不踩制动,让她安稳躺着。

“好乖。”还是和记忆里那个人一样,睡觉要抱着东西,像没长大的孩子。

把人带回剧组的酒店,车停好钥匙还给同组的姐姐,答应一场饭局表示感谢。回房发现那人心安理得霸占了自己的床,衣服鞋子落一地,身上穿着小宾馆送的一次性内衣,满身酒味,头埋在枕头下面。

隋婧把这只小鸵鸟从床褥里捞出来,用热毛巾给她擦汗,成楠身子不舒服,眉毛打褶,手在两人的间隙里推搡。隋婧只好压着她,腿绞住不安分。

“别动,给你擦干净。”

成妈这时候又打来电话,醉酒的人咿呀说不清楚,隋婧安抚对面。

“放心吧阿姨,成楠交给我。”

“婧婧啊,麻烦你了,我这离得太远管不上,你们俩孩子在一块有个照应…”

“嗯,我会照顾好她。成楠…跟妈妈再见。”

成楠又睡了,隋婧把电话凑她嘴边,让成妈听她呓语。她夜里有戏,陪人躺了一会,被热乎乎的肉身投怀送抱,这人老毛病犯了,鼻尖蹭着她的衣服磨,探取馥郁的味道。睡醒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

隋婧摸着她的脑袋慢慢起身,把自己睡过的枕头塞到她面前,成楠顺势抱住,小狗一样在上面拱。

今天这场夜戏格外漫长,和隋婧搭戏的对手不在状态,导演和监制连带着她也骂了,整个片场氛围异常诡异,被折磨到天亮,场景转换,戏延时到今天夜里。

隋婧回到酒店,发现鸵鸟又逃遁了。她疲惫地躺到床上,轻嗅那人残留的酒臭味,床头是半瓶被留下的矿泉水。她拧开瓶盖,一干而尽,嘴角扬起自嘲。

端午剧组白天放假,隋婧跟场务姐姐约了下午茶。聊起昨晚的状况,场务以为她交了女朋友,嘱咐小心为好,隋婧也不作解释,只说是照片上的妹妹。谢宴结束拿到了口头答应,下个剧组在北京,场务姐姐帮她提前要了面试资格,又是万分感谢,饭局约到北京。

没工作愁有工作也愁,演员这碗饭随时都有可能被抢走,隋婧想往上爬,并且已经爬了五年,她还想爬得再快点,想挤到山顶看看风景也好。但人心总是不易被满足,站的高了谁还能保证站的稳,看一回四山五岳普通的山林涧溪也就难入眼。

端午夜戏返场,又拍到凌晨三点。最后一天酒店不含早,隋婧要收拾行李明天一早走。早上来不及跟场务姐姐告别,在工作号上约好北京见,匆匆上了飞机。

成楠那天早上从陌生酒店的床上醒来,脑子驽钝,以为自己被捡尸了,吓得打车逃回家。刘明问起她就含糊过去,这个大男人虽然存疑倒也不好意思问太多,后面尽心尽力帮忙摄像。采访跟完了又自己揽下剪辑的活,准备出个系列纪录片。这活是私人搭伙的,跟公司分开干,就是工作量比较大,成楠把先前做的半成品也交给了他,然后自己弄排版,要跟房总交待。排版和内容紧赶慢赶,最后几天拉自媒体运营,本部的人填不上空,前期又是成楠自己补,技术水平和业务都跟不上,成效约等于无。

眼见实习期已满,绩效没上去,上面已经发工资了,礼拜五干完就走人。回天无力,成楠电脑里存了好多短视频,剪辑剪到肌腱炎,公司也花了钱推送,这种小人物的潜在共鸣没有发挥出力量,平台和用户都不买账。跑去和刘明哭诉:

“完了哥,我房租无望,下半个月要睡桥洞了…”

刘明也替她惋惜,时间太短了,最近新闻多,话题不占优势,落榜很正常。

“没事,等哥把纪录片做出来往平台一放,现在这种人间烟火气很受欢迎的,像咱们这种普老百大把大把的文艺情结、利民情怀,到时候铁定火。结尾署名,出境和导演是你,摄像和后期是我,还怕没活?门都给挤破咯!”

到底是两个失利的人互相安慰。

成楠凑出半个月房费,箱子打包好,和车库卷门最后合个影,搬到刘明家的客厅住。他家小客厅一张一米五的大沙发,夏天睡蜷着腿,就是没空调。嫂子连夜给她在美团上买了个吊扇,沙发两边绑了三根棍,头上还横着一根。头一晚愣是后半夜才睡着,生怕吊扇掉下来砸到脸,没准削掉她引以为傲的小翘鼻。

工作没着落,还要腾出脑子应付妈妈。她妈最近和隋婧联系的多,把亲女儿都给忘了,难得打个电话还张口闭口婧婧。

“妈妈跟婧婧说好了,她在影视城附近租的房子,租金也不贵,一室一厅,妈做主帮你定下了。你搬过去先住着,工资不够妈让你堂哥给你打钱,别亏待自己,妈妈会心疼…”

听着妈妈哽咽成楠心也跟着揪起来,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六月的尾巴她住进了隋婧的小公寓。房子其实是个小复式,一楼大厅有吧台有公共卫浴还有休闲区,二楼做出一个卧室,上面有一张床一间卫浴以及衣柜和各式的储物柜。

搬进来时给隋婧发了视频,屋里所有东西都没动,她把自己的堆在休闲区的角落,反正也没多少不占地。

【麻烦了】

【是挺麻烦的。】

【你什幺意思!?】

【房租从下个月开始算吧,按你月薪百分之20给就行】

【嚯!有你这样的房东幺?万一我下份工作月薪十几万呢?】

【你要转行?】

【对!抢你饭碗,怕不怕(\"▔㉨▔)】

【嗯,怕】

【切,哄小孩呢,我现在可不吃这一套了】

【那,还让哄幺?】

这个女人耍起招来一套一套的,成楠关掉聊天界面,趁她不在睡她的床盖她的被子,隋婧回来应该还要感谢她给这个家带来了人气。毕竟楼上楼下她可打扫了整整两天,也不知道隋婧有多久没来住了。

后面就是去投简历找工作,面试了几家新闻报社,现在报社不好混,公司放出来面试机会几乎都是用来冲绩效的,面了也不招。眼见七月了,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工资,没有工资她还哪来的脸继续住在隋婧家,她可不想被那个女人抓住小辫子。

刘明自己的工作室也忙起来了,糖葫芦老爷爷的片子暂时搁置,他往成楠邮箱里发了好多东西,是他之前知道后面要忙,给视频材料做了标注和建议,让成楠试着上手,他负责监片。

反正工作暂时没着落,先硬着头皮上。采访都是自己实时跟进的,所有的材料和编排成楠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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