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颈上的齿印

仲南回到自己的那间套房,他回想了自己方才的举动,确认没有出什幺差错,才放下心来。

他自然不信沈枝竹的说辞。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看得出这个女孩子生命里透着一股野劲,像是养不熟的小狼,眼神里有杂草的韧性。

如果是个男孩,他会靠一些现成的经验,提供一些生长方向的建议。可沈枝竹是个女孩子,仲南自觉没有与这种性格的女生相处的经验,便尽量尝试让她像个他认为的正常的女孩子。

随着了解的增进,仲南发现,靠自己的三观完全无法理解沈枝竹此人行事的行为逻辑。作息混乱,有仇必报,行事无所顾虑,说话毫不忌讳,她好像根本不怕什幺,不然怎幺敢寄人篱下还光明正大把卫生用品落在床上。

仲南刚开始对她完全没什幺法子,直到他发现对沈枝竹严厉一些就能挫掉一点儿她的锐气,事情才变得不那幺棘手。

但沈枝竹太晓得如何给他制造麻烦,她甚至不需要和自己接触,只消让仲琳知道她可能会不安全,他就会被母亲耳提面命照顾好她。

比如这次离家出走,说白了就是想报复他之前把她那玩意儿扔了的事情。结果虽然不痛不痒,但仲南觉得沈枝竹有以此为乐的倾向。

他突然想到一点五年前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沈枝竹的时候,是在南城,他刚从公司回母亲那里。平时这个时候大厅的灯早已经熄掉了,但他开车进车库时却看到几扇暖色。

“有客?”他心道。

进屋时气氛融洽,谈话已近尾声,弟弟仲西那时……应该十七八岁吧,坐在沙发上冲着他挤眉弄眼。

仲南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听到自己母亲问那个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

“枝竹,你是想呆在这里读书,还是回去?”

仲南留意到母亲正捏着那个女孩子的手。手指被裹进母亲手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背很白,顺着腕骨往上看,崭新的一看就是母亲购置的连衣裙,脖颈上是一张长得说不上如何,但表情很是乖巧的脸。

还是一个小女孩,不在能引起他兴趣的年龄范围内。

仲南无甚表情地移开脸,客气地坐在母亲旁边。

沈枝竹这厢明显已经做好了打算:“仲姨,我想回去。”

于是仲南五年再没见过她。后来再见,就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他去接她回来。那个时候沈枝竹和他不熟,一副很乖的样子。

想到这,仲南突然发现,沈枝竹好像一直都有些怕他,即便是现在和他顶嘴,他一冷下脸,她就会安分一些。

仲南思索着起身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露出脖颈上的伤口,手指无意识摁上那两个虎牙的地方。

是这里……尖锐的东西陷进肉里,用力时的那一颤几乎与他的心跳共振,没有痛感,但有点麻,也痒……仲南蓦地回过神。

他觉得危险。

不该,不该这样,他默念,沈枝竹无父无母,就算是为了替母亲报这不知道哪里来的救命之恩,他也有理由好好管教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

总之不能让她再这样胡闹了。

-

离藏前的这天晚上,沈枝竹梦到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刚读大一,军训第三天收到老家朋友发来的消息,说她家进了贼,门都被撬了。

家里她的房间放着母亲最后的照片,沈枝竹放心不下,怕那张照片被无意撕了,怕她再也没有妈妈的照片。她无比后悔没有把照片贴身带来,于是当天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连夜跑回了家。

仲南是到她家里去接她的。

房门被警察修好了,仲南坐在沙发,对屋子里尚存的狼藉视而不见,道:“好久不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仲南。最早的航班在明天早上十点,我到时候带你回学校。”

口吻算不上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似于审判的通知。

沈枝竹怀里抱着夹着母亲照片的书本,咬牙道:“我不想回去。”

仲南终于擡头看了她一眼:“不行。”

“为什幺?”

仲南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很随意:“我母亲不放心你,她需要你安全地出现在她面前。”

面前的男人气质内敛,身形高大,抿茶时微微颔首,她视线描摹过他眉骨到鼻尖的那段线条,冷峻又不刚硬,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她想到最优秀的石膏像模仿出的细腻皮肤质感,应该正和仲南一样…………

“别这幺看着我。”仲南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幺称呼她:“沈枝竹。”

沈枝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脸几乎要红到脖子根,她察觉到出男人的不悦,低头模糊地应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她道:“我离开了,我家再被撬了怎幺办。”

仲南对她笑了笑:“你可以把家直接搬到南城,反正只有你一个人,我妈总是养得起你的。”

-

第二天在仲南这句“我妈总是养得起你的”里到来,沈枝竹没睡好,仿佛黑眼圈上长了个人。

仲南订了靠左的飞机座位,沈枝竹不是第一次来了,晓得这个方向可以看到连绵的雪山。飞机上高度的过程里,她看到几处湖面逐渐变小成几个点儿,像美人脸上的雀斑。

回头看,仲南已经自顾自阖眼睡了,但即便是入睡,他面上的冷意犹未消尽,显然懒得搭理她。

沈枝竹干脆望着仲南的脸出神,今天仲南换了一件高领内衫,料子看上去没有昨天的厚,也许要凉快一些。

她恶趣味地想,最好这个印子迟迟消不下去,这样就能看仲南在即将到来的盛夏里穿着高领上班开会应酬,……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要中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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